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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风雨伶仃洋

作者：彭庆元来源：《改革开放：蛇口》责任编辑：Kysia 2022-12-09 人已围观

风，呼啸着，怒号着，肆无忌惮地在洋面上撒野；雨，鞭笞着，泼洒着，把船顶上的雨棚打得噼啪作响。一艘从官富场驶往崖山的官船在凄风苦雨的伶仃洋（即零丁洋）上漂流着。尽管左右有元军将领张弘范派来的兵士严格看管着，衣履单薄的文天祥对此仍不屑一顾，斜倚着船舱，兀自眺望着海天混沌、波翻浪卷的南海。也许他又想起了家乡万安赣江边那个水流湍急、行船过此无不惊心动魄的惶恐滩？也许他又忆起为挽救南宋王室起兵勤王、折冲樽俎却又干戈寥落的艰难时日……总之，他的心早已随着那条船在汪洋中沉浮、颠簸，在人生的大潮中历练得更加沉稳、坚定。

此时，正是风雨飘摇的南宋王朝祥兴二年（1279）正月初九的早晨。

整整两年前，强大的元军攻城略地，长驱直入占领临安。南宋太后、皇帝被俘后，元军又直逼福建汀州。立志报国的文天祥强忍妻儿被俘之仇、国破家亡之恨，率残部左冲右突，好不容易进驻循州（今广东龙川），屯兵南岭。不料次年端宗病亡，年仅八岁的赵昺被扶上皇位，瞬即又身陷元军的包围之中。祥兴元年（1278）十二月，文天祥撤离到海丰。一日正在五坡岭埋锅造饭，元军如潮涌来，宋军猝不及防。身患眼疾的文天祥仓皇应战，最后被元军抓获，押往崖山。

面对张弘范许以“官、禄、德”的威逼利诱，文天祥拒不下跪，听闻元朝“只要投降即以丞相相待”的许诺，也毫无所动。伶仃洋的波涛此刻在他的心际卷起的浩茫心事，是一个立志报效朝廷却又身陷囹圄的爱国志士的空自悲叹，是一个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的坦荡忠臣的国恨家仇。万千感慨涌上心头，人世沧桑凝于笔端：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毛泽东手书文天祥《过零丁洋》

这震古烁今、掷地金声的千古绝唱，从此真如诗中所言，永远与文天祥的名字一起，镌刻在中华民族的浩浩史册、皇皇卷帙中，永远回荡在后代子孙心灵的回音壁里。而伶仃洋，也永远成了深圳历史上一个被无数人怀念、铭记的地方。

伶仃洋又称零丁洋、珠江口，位于中国广东省珠江口外，为一喇叭形河口湾。“零丁山在赤湾海中，宋文天祥有诗云零丁洋里叹零丁即此。”（《新安县志》）。其范围北起虎门，口宽约4000 米，南达香港、澳门，宽约65 千米，水域面积约2100 平方千米。东由深圳市蛇口赤湾，经内伶仃岛，西到珠海市淇澳岛一线以北为内伶仃洋，水域面积1041 平方千米。伶仃洋是珠江最大的喇叭形河口湾，属弱潮河口，潮型为不规则半日混合潮。在其周边有深圳市、珠海市、广州市、东莞市、中山市以及香港和澳门等经济发达地区，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诗成惊天地，语就泣鬼神。无怪乎张弘范第二日要文天祥交劝降书，他以《过零丁洋》诗作答时，连张弘范都连称“好诗！”

拒不投降的文天祥被押往崖山之日，正是宋军孤旅张世杰、陆秀夫冒死护送南宋小皇帝赵昺突围之时。然而面对元军大兵压境、危如累卵的困顿局面，张世杰率残部作战失败，溺水而亡；陆秀夫宁死不做阶下囚，负帝蹈海，葬身波涛之中。这一切，囚于元军船上的文天祥都看到了，听到了。此刻，他的悲愤郁结于胸，忧患缠绕于心。他仰天长叹，叹自己忠心护卫的王朝终随潮汐淹去；他凭栏而泣，泣自己一生奋斗的理想终至化作流水而亡。撕肝裂胆之痛，写在他毫无任何遮掩的一张泪脸上。

经过伶仃洋上血雨腥风的一幕，文天祥的心更加坚如磐石。崖山战事结束，张弘范只好又把文天祥押回广州。

从崖山至广州，水路须先出崖门，经黄茅海、南海，然后进入伶仃洋北上。这是文天祥第二次过伶仃洋。此刻，他矢志倾情的南宋王朝已不复存在。然而他“望帝春心托杜鹃”，他心中珍藏的却永远是一片壮怀激烈的爱国之心。

斜倚船栏，遥望北方，文天祥又写下了《南海》一诗：
朅来南海上，人死乱如麻。
腥浪拍心碎，飙风吹鬓华。
一山还一水，无国又无家。
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

一个“无国又无家”的亡民，纵然是“腥浪拍心碎”，踌躇满志的他仍然是“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这种救亡图存、壮心不已的决心，是何等的伟大与崇高！

文天祥两次在伶仃洋上唱响了忧国忧民、爱国爱乡的浩歌。这样忠君爱国、至死不变的功臣，当然不能见容于元朝统治者。在历经关押、绝食、酷刑等三年时间后，文天祥高唱着《正气歌》，在北京柴市面南而拜，引颈就刑，时年四十七岁。

文天祥牺牲后，他的家人为避免杀身牵连之祸，四处隐匿。其中一支便来到了他为之吟唱的伶仃洋畔的南山、宝安一带。位于南头古城内九街的“信国公文氏祠”，便是他的后人所建。这里除陈列有文天祥生平事迹展览，更有毛泽东手书文天祥《过零丁洋》诗、文徵明书《正气歌》、孙中山书《乾坤正气》等诸多石刻。他们把文天祥不屈的民族气节和不朽精神都铸进了千古丰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