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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流变与呼吁

作者:刘洪霞 来源:《深圳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学的崛起》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20 人已围观

苏珊·桑塔格说:"疾病的症状不是别的,而是爱的力量变相的显现;所有的疾病都只不过是变相的爱。”在某种意义上,李兰妮的疾病可以看作是爱的呼吁。但是完成呼吁之前,实际上它经历了爱的流变。这个流变可以说是从“大爱”到“小爱”的过程。在《旷野无人》与《我因思爱成病——狗医生周乐乐和病人李兰妮》(以下简称《我因思爱成病》)这两部作品中,可以完整而清晰地看到流变的过程与痕迹。从这一过程和痕迹中,我们又可以窥见时代的发展脉络。《我因思爱成病》也是李兰妮这个时期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应该说它是《旷野无人》的续篇。《旷野无人》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精神档案”,而《我因思爱成病》则是对抑郁症的疗愈篇章,表现了李兰妮与宠物狗之间的爱的互动。全书细腻生动,充满了温暖的爱的气息,已经完全没有了《旷野无人》中的凄厉与哀伤。此时的李兰妮,已经不是一个人站在无人的旷野上,而是有狗医生周乐乐的陪伴与爱,更有沉思之后的爱的力量。

从童年开始,李兰妮就充满了"大爱"。这是因为"从小受教育,我学的是,要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我没有学过要爱家人,爱邻居,爱狗狗。我懂得向远方付出爱,不懂得在身边怎样爱”。'不仅仅是李兰妮,那一代人都是如此。所谓的“大爱”,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集体主义”,而“小爱”则是泛指“个人”。梁永安说:“我们以前特别强调集体,强调国家,强调家族。但有时候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没有一棵非常非常生机盎然的树,就没有一个特别丰茂的大森林。所以我们个体的发育几千年来没有解决。鲁迅的小说里面写了大量的这样的问题。"2从现代文学的鲁迅时期到了当代文学的李兰妮时期,这一问题也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李兰妮在当时是集体主义的一分子:我们从老师那儿得知:我们可能是最后一代与家庭保持联系的孩子。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小家庭即将取消,小孩子一生下来就要交给社会统一照管,全国人民合成一家,不分彼此。

这是"文革"时期的集体主义大家庭。然而,为什么就是在这样集体主义中长大的李兰妮没有获得爱的能力,她始终"不接受爱。不付出爱。不传递爱”“。完全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孤岛上,无法获得和传递生命的爱的能量。直到生病,危及了生命,这时候已经是新世纪了,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她才从宠物疗法中学会了,去爱一只小动物,因为周乐乐是她的医生与陪伴者。“因有小狗乐相伴,李兰妮那些潜伏于内心的爱意牵挂有了寄托,她也在尝试着做一些改变,与父母亲人、与那些同样养有宠物的户主们,尝试着离开自己的孤岛去与他人交流分享。”'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封闭了自我,这其中有时代的原因和个人的原因。可是我们的社会文化对集体主义的偏爱却是一以贯之。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主要区别也在于此:东方文化更强调集体的重要,忽视个人的发展;而西方文化则更注重个人的个性发展,"牧童也能当总统",是对个人发展的最好鼓励,是对个体意识的最好尊重。东方文化的整齐划一,对宏大叙事的偏好,导致了国人一段时期以来,只注重“大爱”,而忽视了“小爱”。然而,“大爱”是由无数个“小爱”组成,没有了“小爱”,“大爱”应该无法成立。如果无法去爱一只狗,如何去爱国家,爱人民。狗也是一个个体的生命,只要是生命,就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爱。当周乐乐进入了李兰妮的家庭,李兰妮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得到了空前的改善。母女之间的感情通过一只狗获得了增进。母亲对李兰妮这样说:我们那个年代多艰难,什么也不懂,误了自己,也误了孩子。你们现在不同啊,有知识,有条件,你要珍惜周乐乐。"

这也许是母亲对过去岁月的最好反思,也是母女和解的最佳渠道。曾经铁骨铮铮的母亲的内心,经过了岁月的动荡,终于变得柔软起来。这是一位走进新世纪的母亲,是一位与时俱进的母亲。她终于理解了女儿,理解了对生命的爱与尊重。曾经在《旷野无人》中的“大爱”,到了《我因思爱成病》,变成了涓涓细流的“小爱”,她们已经学会如何去爱一个幼小的生命,如何去关爱自己,如何去关爱身边的人。唯有如此,才知道如何关爱整个世界。个人的伤与社会的伤实际上是一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个人受到了伤害,必然会在社会的肌体上得以显现。因此,对于“小爱”的理解,便是对“大爱”的尊重。二者之间,相辅相成。

“大爱”转变成“小爱”,这其中经过了人世沧桑,经历了社会文化历史的变迁。在“文革”时代,整齐划一的集体主义,多少热血青年满腔豪情地献身革命。刘小枫的《记恋冬妮娅》写到了一个他亲眼看到的在"文革"武斗中死去的女高中生,他写她青春的身体僵直地躺在地上,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为革命"奉献"自己年轻的生命,个体被无情地湮灭在集体主义当中。在那个荒谬的时代,个体生命被无限地蔑视。而最可悲的是,女高中生不过是这场革命中的一个"工具"而已,但她在死之前,却并不知道,她还以为自己是为"革命"而死,"死得伟大"。在改革开放年代,又有多少人在消费主义与成功主义的诱惑下,盲目地热爱物质,崇拜金钱,扭曲了灵魂。李兰妮书写了"文革"、改革的历史对中国普通人的伤害。社会、民族、个人,要付出多少沉痛的代价,才能拨开迷雾,重见文明的曙光?而以伤害为代价,完成了"大爱"至“小爱”的转变,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李兰妮一路走来,经过了“文革”、改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变革,跌跌撞撞,万千辛苦,一言难尽。虽然童年遭受了"文革"的伤害,成人之后又遭遇急剧的社会转型,在欲望支配的城市里苦苦挣扎。但是,她终究完成了精神的蜕变、凤凰的涅槃。我们除了对其遭受的苦难给以深切的同情,对她与病魔做斗争的顽强毅力报以深深的敬佩之外,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她要解释的是疾病背后的巨大的时代隐喻,以及探讨当代人身处的困境及其拯救的故事”,她的作品“之所以能让人读之震颤,就在于作家没有孤立地介绍一种病例,也不仅仅是指导同病患者的自我疗救,而是面向全体的人类,告诉他们,抑郁症的时代症状和它的象征性的隐喻"。旧伤痕与新伤痕也最终在岁月中完成反思和治愈,最终演变成爱的吁求。

参考资料:
[ 美 ] 苏珊 · 桑塔格 :《疾病的隐喻》,程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 年版,第 33 页。
李兰妮 :《我因思爱成病——狗医生周乐乐和病人李兰妮》,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年版,第 296 页。
梁永安 :《在单身的黄金年代,我们如何面对爱情》,《一席》,2017 年 6 月 28 日。
李兰妮 :《旷野无人——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精神档案》,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年版,第 44 页。
李兰妮 :《我因思爱成病——狗医生周乐乐和病人李兰妮》,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年版,第 295 页。
谢有顺 :《当文学与疾病相遇》,《文艺争鸣》,2013 年第 9 期。
李兰妮 :《我因思爱成病——狗医生周乐乐和病人李兰妮》,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年版,第 86、8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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