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您的位置:首页 > 文旅 > 文旅综合 文旅综合

扫码关注

伶仃洋畔大风吹:港口将那些故事推远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水随谁睡碎》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4-10-16 人已围观

伶仃洋有两只脚,可以走上岸。一只是台风。上岸之后,顺便摧折大王椰、小叶榕、芒果树,砸扁树下的汽车;把站着的垃圾桶推倒;把楼顶上晾晒的衣服移送到城市另外一条街道;倾泻下大团大团的雨水。但这只脚一瘸一拐的,不顶用,一两天时间就退回去了。另一只脚是港口,长久地踏在岸边。如果说前一只脚是人和伶仃洋的对抗,那么这只脚就是伶仃洋和人类的妥协。通过这只脚,你走向我,我迈向你。

我常去的港口是蛇口港。由此出发,一个小时内,乘船可抵香港、澳门、珠海等城市。那些船是港口放出的风筝,伸缩自如,它以此傲视着整个伶仃洋。船在水上开得稍微快一点,颠簸起来,一顿一顿的,跟车轮碾轧在减速带上的感觉一样。后者溅起的是轻尘,前者溅起的是巨大的水花,站在船舷边的人稍不小心就湿身。船行于海,人没于洋。虽在水上,似被淹到了胸口。无边际的大水,常令我暗生无依之感。想,万一翻船,如何才能游到岸边去?如果游不过去,该如何坚持到救生船来到跟前?那么多还在牵挂的东西,泡湿了怎么办?这样想着,就盼着船快靠岸。

海面通常是一片一片的鱼鳞纹,偶有一两条鱼突然蹦出来,引起一阵夸张的惊呼,迅速消失。风吹过,体感舒适。伶仃洋上少有极冷和极热,常态是爽爽的感觉。放眼望去,城市渐小渐朦胧,只剩海、天、云。深蓝、更深的蓝、白,三种颜色,各自走到极致,越简单越纯粹,且可以任意组织,大开大合,大鸣大放,令人心胸开阔。一年之中,大半如此。心情不好的人,浸润其间,不好意思继续“心情不好”,哪怕有口无心地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长吸一口气,郁积的苦闷也会慢慢减少若干。当年元军统帅张弘范带着被俘的文天祥从此地经过,也许遇到了坏天气,更也许,是文天祥已万念俱灰,任何外在的环境都给他带不来一点点触动。他紧皱眉头,眼望着蓝天白云和小岛上的花朵,却有“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之叹,令蓝天为之黯淡,花朵为之枯萎。端坐在快艇上的我,隐隐又看见文天祥那条破旧的、湿淋淋的帆船。

两条船擦肩而过……

站在岸上时,心态要从容些。往远处看,水中一架架高大的吊车,撑着天,摁着海水,非常有气势,不知道它们明天会织出什么来。反正它们要做的事太多。雄心勃勃的建设怂恿着物质的和精神的事物一起向前走。脚全麻了都不肯停一下。那个“前面”,与其想象的“前面”是否一致,谁也不敢讲。

再远处,能看到一片一片苍翠的山,有的与大陆连接,有的孤零零漂于海上。“苍”者,有翠,有青,有浓淡对比,有老,有涩,有黑,有白,黑与白都深沉,互不遮掩。仿佛是明清古画中的样子,从农耕社会一直盘踞到今天。它们与这边厢林立的高楼大厦对视着。那些鲜活的建筑,调皮捣蛋,一个劲儿要往前凑过去。而树木森严的山一动不动,很自信的样子,似说,你来,你来。

防波堤、灯塔、横七竖八的渔船和客船、船舷上绑着的黄色救生圈,显示着繁忙和有序。它们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返回,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定。每个人、每条船,都知道自己的所往所终,甚至一路上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全程监控。那些人下了船,带回来什么,也可以想象得出。一切在按部就班地运行。

没有意外。台风来临之前好几天,渔船都被命令拴在港口中。

没有期盼。谁可以进入,谁要留下,都预先得知。一切诗歌和散文,都数学化、物理化。


▲港口是一只脚,伶仃洋穿着它走向人群,人群穿上它走向大水。

这一切来得太快。多少年了,港口上的人一直与突发事件作战,每天都要消化无端到来的焦灼。港口是一个交叉点。一个人登船了,能否回来,几天后回来,大家都惴惴。他们要对神祈祷,向神询问。出海者将在伶仃洋内外遭遇什么,只有天知道,天又不提前告诉你。站在港口的女人,手搭凉棚日日期盼,也许等来的不是丈夫、儿子以及满舱的鱼虾,而是手持刀枪的蒙面闯入者。她们披头散发,四散奔逃。或者等来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甚而至于,连尸体都等不来。她们哭天抢地,寻死觅活。这些事,几个月就麻木了,在麻木的日子里开始新的期盼。他们和她们,都是故事的主角。被动的和主动的。

这些年,港口时不时修整,扩大,将那些故事推远,淹没在大海中。往昔和当下,胶着着,似乎都无胜算。不再神秘的伶仃洋,暂时平缓下来。


很赞哦! ( )

评论

0

搜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