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地三五米(三)

我喜欢在平常的时日到廊桥行走。桥上人非常少，站定，海风略带咸味，前后空荡荡，头发飘动，竟有些许荒凉之感，仿佛置身沙漠中。海与沙漠于此交接。偶尔一两个人在人行道上走过。一上一下，擦肩而过，却是孤旅不见孤旅。

路边的木质长椅上坐着两个人，戴着帽子，看不清性别。久久不动。是真的不动。他们互相认识吗？在发呆，还是在偷笑？从上往下看过去，略歪斜。我只有站到他们（她们？）最正面的上方，才能与之平齐。但我没找到那个“点”，担心调来调去惊扰了他们。多难得的“不动”啊。

三个外国人。两个年轻家长带着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小女孩蹦蹦跳跳，在廊桥的花坛边跑来跑去，还要试着爬两侧的护板，被妈妈呵斥下来。看长相很像俄罗斯人，家长跟她说的却是英语，我只听清四个单词：“If you want to ... ”忽觉温馨又清朗。

廊桥上搞了一次摄影展。照片放大后，颇能撼动心弦。照片挂在桥两边，边走边看，都是熟悉的风景。有高楼大厦，有古旧祠堂，有日出时公园里的舞蹈，有流水线作业，还有花草树木，拍摄者也都是我熟悉的人。想着他们当时的触动，想着他们如何默默将心中的视角化为作品。经过的人无需都停下来细细打量，有一两个人足够。我写作，出书，与此共情。

有一天傍晚，我在廊桥上看到一个小伙吹萨克斯，旁边放着一个音箱。他裤腿高挽，光脚穿皮鞋。低头，抬头，左右摇摆。乐声在桥面上铺陈开来，偶尔走过的人看他一眼，若笑一笑，他就吹得更起劲。我拿手机一直对着他拍。他吹啊吹，直接对着我一个人吹，生怕我走似的。我怎么会走呢，在深圳难得见到几个街头艺人。我们的擦肩而过，已经擦出了体温。一曲毕，他向我点点头，我向他点点头，感觉这十分钟都没有白过。

有了这些互不相干的人，廊桥就生动了，没日没夜地爬行，甚至跳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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