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湖（二）

六、若想真正靠近香蜜湖，可以走到西北角上的“深圳1979”园区。园区又分ABCDE 若干区域，走走停停，不过半个小时。里面以饭店为主，有蒙古风情、潮汕牛肉火锅、湖边小烧烤，等等。水面上矗立的那个巨大的过山车，仿佛覆盖了半个湖。午后，小饭馆门口坐着一个人，端一碗面，孤独地向前看。偶尔低头吃一口，眼睛牵连着水面。

▲这么大的一湖水，水鸟能否将其拉起？

七、湖水并不清澈，芦苇丛生，波浪一层层从中间往岸边扑来。三面环树。一坨芒果树。只能用“坨”，它们紧紧粘连在一起，分不清是多少棵。茂密的叶子挡住下面的一切，叶面上浮动着一个个滑润的芒果，长椭圆形，青色表面上已经有了斑斑红点。

八、从一条小径进入园区后面的一个门，延展开一大片空地。树木一棵挨着一棵，树木上结结实实地缠绕着一根根藤。遍地长满浓密的鬼针草，似坟地，白色的花朵上，白色的蝴蝶乱舞，带动着无人的空间都躁动不安，一刻不停。不知是谁在这些荒地上开垦出几小块农田，两垄红薯，一排玉米，若蹲下看，秸秆像是一条条大腿，随时可以走动起来。

密林深处，搭建着四四方方的简易棚子，旁边空地上有一晾衣架，刚洗好的衣服挂在上面随风飘。三轮车上整整齐齐叠着废纸箱子。终于见到一个人，女性，看不出年龄，戴着草帽和面罩，典型岭南农民打扮。和我打个照面，她嘟嘟囔囔地说起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我们的隔膜，如同此处的卑微和不远处的豪宅小区，千沟万壑。

九、一条隐隐可见的羊肠小道通到水边。我试着走了几步，不敢向前了。若不计后果，是可以走近那水的。目测湖边泥土非常湿滑，似乎有人靠近并掉下去过，变成了湖里的鱼，或者变成了苍蝇。那是一只苍蝇还是小虫？就那么悬浮在我眼前，仿佛一动不动，却可以感到它的翅膀在亿万频次地抖动，然后又倏忽平移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不到飞翔的痕迹。

表面上我是一个行人，一个旁观者，事实上却是一个信息搜集者。这些凌乱不成体系的信息，我都打包交给水鸟了。水鸟一直没动，等着我看它。那是我和它之间的密码，如同它和香蜜湖之间的密码。然后就见水鸟拉起那些水。是的，水飘起来了。像一块沉重的铅，被一只纤细的鸟儿带离土地。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存在。天空因此跟着升高，以免被撞到。天地间只有一个悬空的香蜜湖，湛蓝湛蓝，天水融为一体。这时候千万不要提什么意义，这就是美。

我的游走与观察，和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关系呢？条理清晰的逻辑让人恍然大悟，心情舒畅，随后也如大醉醒来般怅惘，若有所失。之间若拉开距离，填充一段彼此不明所以的物质，情况就有变。这个距离，是神秘的，人类无法立即推理的。它会带给人恐怖、猜测、犹疑、好奇，若无攻击性，最终是美。而我就是美的参与者乃至成就者。

我不能和你们一样，做个纯纯的局外人。我和湖水隔着一层，和水鸟之间却有一种联系。我甚至惊惧地猜测，那只鸟就是我放养的，而我并不自知。

我只好装作跟常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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