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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仃洋畔大风吹:惊风乱飐芙蓉水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水随谁睡碎》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4-10-14 人已围观

转身背对着伶仃洋
后面一个声音响起
“你离不开我的,你的细胞在这里长大”
稍微走快一点
那呼唤在空气中颤抖起来

下午风才起,越刮越大,越刮越大。早早的天就暗下来。天地相交之处,涌出一个一个浪头,越跑越快,明明是上坡,却仿佛是下坡,仿佛拥有加速度。

起始是一个小圆点。渐渐地,变成几十米宽,几百米宽,再拓为几公里,几十公里,上百公里……浪头的两端好像安着抽拉器,跑得越快,两边外抽的幅度越大。

越来越厚。亚赛滚雪球,由薄薄的一小片,迅速滚成联排的装甲车,整齐地、坚不可摧地朝前推动。

越来越高,须仰头才见。浪上还有浪,不知顶端在哪里,更无法用具体的尺、米、丈来表述。

海浪似带着表情,上接天,下连地,墙一般,远远地,走到中间便绷不住了,轰然倒塌。前面的刚刚打散,后面的墙又跟上,继续向此岸滚来。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

伴随着这滔天巨浪的,是风声。远处的如架子鼓,近处的如乱吉他,再近处的如歌手的清唱。他抻着脖子,仰头向天,那声音从脚跟发起,在丹田助跑,由喉咙里一跃而出,清越,嘈杂,沉闷,凶狠。这些声音各自独立又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仔细听,似乎可以辨清这个和那个;恍惚地听,它也恍惚起来。

如果没有这些声音,巨浪再大再膨胀,也像默片一样形成不了压力。如今风和浪结合在一起,你架着我,我踩着你,跟头把式地滚作一团。它们脱离地面,冲向天空,再从天空砸下来,毫不计后果,巨兽一样,在有限的空间里上蹿下跳。

海浪只是浮于水面的表象,整个大海都掀动起来。鲸鱼、鲨鱼、带鱼,大鱼小鱼、虾米海龟,全都惊慌失措,竭力向海底钻,避开跟海浪的共振。它们仰着头,不知上面发生了什么,偶尔交头接耳,借以消解紧张。胆小的继续下沉,直至呼吸困难。明明常年生活在水下五六米处,下沉至水下二十米、三十米,就相当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完全陌生的领域,它们身体发抖,严重不适,而来自上面的动荡追击着它们,不得不继续下沉。偶尔有一只(条)上不来气,痛苦不堪,拼命上浮,结果被浪头裹挟着喷出海面几十米高。那一两条小鱼小龟像一颗米粒,在空中一闪,不知落到哪里去了。这个彻底晕眩的家伙,即使侥幸苏醒过来,也再找不到原来的族群,只能在广阔的海上孤独终老。

一直到傍晚,风声、激浪拍打声、偶尔其他莫名其妙的声音中,忽然出现了一条船。是的,那是一条船。在浪尖上晃荡,跌落,跃出,再消失。它比那些鱼虾要大一些,但完全没有自主性,浪和风摧它,摇它,砸它,掀它,它一直没有翻过去,桅杆居然也没有折断。暴雨像鞭子一样,啪啪抽打着,惊雷追赶着闪电,一闪,照出船头站着一个人,再一闪,照出了他的身形,古装,方巾,清癯愁苦的面容。巨大的浪打在他身上,衣服没湿;那么大的风,他站得很稳。他和船粘在了一起,沉沉浮浮,仿佛是神。他内心的坚定,让这宇宙间的巨大震怒都动他不得。

这是伶仃洋。这是文天祥

这是我想象中的文天祥。这是我想象中的伶仃洋。这个画面在我脑子里出现过无数次,每次都增加一些细节。

我确信古今不同,农耕社会的山海江河林,都比现在阔大得多。那时的人是渺小的。人越渺小,大自然中的其他事物就越自由和张扬。山更峻峭,江更奔腾,天更高远。曾经,一个人在沙漠边缘行走,风声呼啸,绝无束缚感,扬起的沙子在空中聚成一团,打到脸上生疼。一群人出现,和我会合之后,风倏忽弱下去,仿佛歌手刚刚放开喉咙,见到陌生人,害羞起来,轻飘飘地绕过去了。它们不愿意和人打交道。

以上场景也不全是妄想。比南宋更早的时代,已有人在岭南定居。唐时柳宗元被发配至柳州,用一首诗来描述此地所见: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大荒两字,即可概括我上面的所有想象。

人与自然注定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人气也是一个场。人如扁舟时,伶仃洋的波浪翻滚着。人群密集之处,河流舒缓了,万物消沉,无言,如同顺民遇到独裁者。而如今,数不胜数的人,正蚂蚁一样涌来,在伶仃洋岸边安营扎寨,盖起高楼,升起炊烟,人声喧嚣。巨浪退却了,它们是不会和人纠缠的。当年海天翻覆的样子,我再怎么勾勒都无法复原。

大风吹。

人如更大的风,和它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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