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中味(三)

具体个案两则。我喜欢猪脚饭的香味。问朋友，深圳市得有一百家隆江猪脚饭吧？友答，怎么可能，一个宝安区也不止一百家啊。后查某点评网的数据，深圳的“隆江猪脚饭”相关商户多达四千六百个。小巷子里，遍布湘赣木桶饭、沙县小吃、东北饺子馆以及隆江猪脚饭。隆江者，潮汕地区惠来县辖的一个镇。卤猪蹄是一绝，锅里永远煮着热腾腾的暗红的肘子和猪蹄，肥瘦相间。刚刚坐定，老板盛好饭，从锅里捞出一块，哒哒哒哒，拿起刀一顿乱斩，平收起来，往米饭上一盖，再舀一点汤汁轻飘飘一淋，甩几片菜叶，加一勺酸菜。我端着碗，先不吃，俯下身，鼻子凑近肉，噤一下两下三下，那个香啊，如一股正能量直冲脑门，顺着脑门流至全身，随后，虎躯一震。

猪脚饭有一副混不吝的表情，名为猪脚饭，不一定非猪蹄不可，老板常笑吟吟地问我，还加点什么？只见旁边的盘子里摆着猪耳、鸭脖、鸡翅、鸡腿之类，随意搭配，指向多维。店家一般配酸菜解腻，而我选择大蒜或葱，管他什么正宗不正宗，自己爽起来就好。大家心里都明白，无论配料怎么调整，都不会冲击到“香”，永远强调香，突出香，将它架到天上去。满足口感之外，在嗅觉上也给予足够的想象空间。这朴素的诉求作为终极目的，走啊走啊走不到头。

还有瓜子的香味。在北方形成的生活习惯，坐下来就想嗑瓜子，戒烟之后，嘴里时常空落落的，对瓜子的依赖加剧。像许多北方人一样，拜嗑瓜子所赐，吾门牙上有一个豁口，不影响笑，亦不漏风。与猪脚饭雷同，瓜子的香主要来自口感，也不顾此失彼忽略鼻子的感受。我一边嗑一边把瓜子皮扔进一个白色的塑料瓶内，不知不觉积满，随后大张旗鼓地将其倒进垃圾箱，腾的一声，一股香味猛地站起来，直挺挺给了我一小拳拳，不疼，那是瓜子在最后一刻对我的亲昵，也是它对自己的生命做一个最后陈述。

深圳四季不分明，若强行分解，可分为雨季与旱季，春夏多雨，秋冬略晴。我自然选择旱季吃瓜子。雨季的瓜子缺阳刚气。所有散发气味的物体，因时间气候地点不同，有细微的差别。微曦时，万物一觉醒来，精力充沛，味道会浓一些。被迫上夜班的事物，晨起疲惫不堪，气味就没精打采，甚至腐败。在南山海德路上的一棵树，和罗湖区红岭路上的一棵树，同源同宗，一棵被雨淋了，一棵被日头晒着，散发的味道也不一样。数不胜数的可能性，让气味显得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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