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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的种子(二)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拥挤的影子》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4-07-04 人已围观
种子则似花朵的狗尾续貂,本可戛然而止,偏偏余音不绝。再平庸的花也比最帅的种子更令人怜惜。
▲游人眼中只见紫花风铃木,
自动忽略了旁边长豆荚一样的种子。
认真打量,种子并非那么不堪,它们有大也有小,小的如油菜籽、芝麻等,一抓一大把;大的如菠萝蜜、海椰子等,后者重达十五公斤。色亦多变,仅豆类就有黑、赤、绿、黄、白等。其状,大圆小圆椭圆扁圆,小巧玲珑。但它们有共同的性格特征,即,没有表情,不会说话,不温暖,生硬,和它对视半天,也难有撞击感,铺展不出忧伤或喜悦。
我并不因此而疏远它们。我数次在路边停下脚步,在横七竖八的枝条间,在密密麻麻的绿叶中搜寻它们的身影。除了一只跳来跳去的小鸟,什么都看不到。一整片绿强悍地和我对视。未成熟之前,种子们等同于无,在深圳,它们可以在一年中的任何一天突然出现,被黄灿灿、黑乎乎、灰突突的外套包裹着,呆呆地挂在树上,也就是几天的事儿,随后义无反顾地落下。谁见过种子在树上一呆两三个月?它们的意义在于深入泥土,在于萌发成芽。它们和花朵注定不同。
岭南一带有一种植物叫美丽异木棉,秋冬季节盛开,粉红的花朵被高高举起,劈开一条通往春天的通道。许多年里我以为它只有花朵。花落我转头。直到我与花朵熟悉得连彼此呼吸频率都点滴在心,才慢慢注意到它的其他细节。比如它的树干上有一个挨着一个的圆锥形皮刺,像古代的门钉,尖头冲外,不小心碰上,皮开肉绽,更不用想顺着树干攀爬上去。待大花落尽,枝头忽现一颗颗硕大的长圆形果实,状类北方的西葫芦,似乎摘下来可以炒一盘菜。又过些天,果实由绿变黄,枯萎爆裂,一朵朵棉絮喷薄而出,种子便藏在那棉絮中,随风飘散。有心人捡来棉絮做棉被或枕头,使用方法可参考北方的棉花。冬日暖晴,不经意间抬头,云彩似乎被人撕碎了,一小朵一小朵地在空中荡漾着,殊不知那是异木棉的种子在驾絮飞行。有的粘在树枝上,使劲儿挣啊挣,终究难挣脱;有的落在柏油路上,被呼啸而过的车轮碾压,碎成粉末,风一来,吹得无影无踪。极少数幸运者落在泥坑里,赶紧往里面钻,四周的泥土围拢过来,抱住了它……
棉絮里的种子和树上的花,都是植物一生中的一闪念,而非全链条,但我仍时常被那一刻的飞絮感动,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也夹在飞絮中,跟随着它越过楼顶,在一个个社区间徘徊。成熟之后到接近泥土的这个过渡时段,是凝固的忧伤。从盛极的花朵到冷静的种子,我从中感受了生命的连贯,宇宙的逻辑。由悲到喜,由喜到悲,否极泰来。这些人世的流程,它们一个都没有落下。这个过程让种子水到渠成,不再是花朵的累赘,树木的排泄物。种子的尊严由此得以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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