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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你的辉煌
作者：侯军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3 人已围观
深圳有个大鹏湾，据说这就是《庄子·逍遥游》中所描写的那只"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大鹏，最终敛翅归隐之所。由此，大鹏湾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深圳也由此得了一个别名：鹏城。
哪一个来闯深圳的外乡人不曾把鹏城视为心目中万里鹏程的起点呢？然而，当你随着天南海北涌来的人流，迈入深圳这块陌生的土地时，你却会蓦然发现：大鹏湾原来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平静那么温柔那么微波不兴温馨怡人。它像一架巨大的天平，你一脚踏上去，就无形中把自己摆到了一个被审视被点评被称斤计两被品头论足的尴尬位置。不管你是否情愿，你都必须接受一个严峻的现实：你的一切都将受到重新评价。
“人才市场”大概是每个来深求职者的“必经之地”。这里整日人头攒动，比肩摩踵。你在五花八门的招聘广告中寻觅着那可能属于自己的位置，同时，也在承受着深圳强加给你的第一层心理重压。你本来很自信，认定自己是个"人才"。你告诉招聘者你是大学生，天之骄子。可是用不了几分钟你就会发现这里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攥着那标志着知识品级的文凭。
你又说你还是硕士或者博士，说罢你期待着以往常见的艳羡与惊异的目光，然而没有。你有点失望，无意中瞥见了"求职登记表”，心里不禁“咯噔”一沉——天哪，怎么这里硕士博士排成了串儿？顿时，你的自信心锐减，并开始悟到在这个"人才竞争”最为激烈的城市，你与周围的人之间已经命中注定要展开一番“物竞天择”“生存竞争”。你必须设法让人相信你不光有个本本，还有别人所没有的本事。
深圳一向被认为是人才密集知识密集的城市，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有志之士"怀抱利器"而来。尤其是在深圳的经济腾飞已经引起举世瞩目的今天，敢于来闯深圳的人中，哪一个不是胸含丘壑、志比鲲鹏？然而，深圳却并不欣赏你的良好的自我感觉，也并不保护你的自信与自尊。概莫能外的是，所有求职者都要经过或长或短的“试工”，这是深圳强加给求职者的第二层心理重压。
在我所熟识的"试工者"中，有操作工、办事员、编辑记者、工程技术人员，也有交响乐团团长、政府机关处级官员，甚至还有总经理。"试工"的滋味很不好受，工资比别人低，任务却不比别人少；既要抓住一切时机展示你的才干，又须格外谨慎地藏起你的锋芒。
"试工"是没法讲条件的，你说你过去曾经管理过成千上万人的大公司，但是对不起，今天让您管十几个人的小部门也须试您一试；你说你曾经得过什么大奖拿过什么专利，但是对不起，那只能说明您的过去，而过去的一切还请您留在老家吧，对深圳来说，您只是一个普通的求职者；你说你在老家是"人尖儿"，是名人，上过某某名人录，但是对不起，深圳不认名人不认大腕更不认名人录，您还是好好地完成"试工"期间的各项课目吧！
就这样，不论你过去有多棒，不论你在老家多有名多威风多神气，到了深圳你也必须与众多竞争者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甭想抢跑甭想“加塞”也甭想捷足先登，一切都是早已设定的“法则”，你只能照章行事。尽管这套“法则”有时显得刻板生硬甚至荒唐可笑，但却让你无机可乘无孔可入无话可说。
我曾亲闻这样一桩趣事：某公原为某大出版社社长，来深后"试工"三月期满，获准参加"调干考试"。（作者注：深圳规定凡中级职称以下者须经统一考试合格，方可正式调入。）这位仁兄所考专业是新闻出版，虽新闻不甚精通，出版却是行家里手。考毕不出一周，便被有关部门请去谈话，说是从他的考卷中看出他确是出版方面的专家，得，下次"调干考试"有关出版方面的考题就“拜托”他来出了。这类怪事大约也只有深圳才会出现吧。
不管你以前有多高，也不管你以后会多高，在"调干考试”面前，你必须低下“高傲的头颅”，这不啻是强加给来闯深圳的"人才们"的第三层心理重压。对此，我听到过许多见仁见智的高论，贬之者认定这是对人格的一种磨损，是偏狭的深圳故意给外地人来一个"下马威"；褒之者则认为这种制度体现了机会均等、公平竞争的原则，无论你神通有多大、门子有多硬，一张考卷通不过就拿不到深圳的"绿卡"。然而，对于众多应试者来说，当其步入考场的一刹那，他以往所拥有并引以为豪的那些“辉煌”，不是统统被关在门外了吗？
来深一年多，我无数次地被告知：那位教钢琴的老师过去曾是某省的“音协主席”，那位迎来送往跑跑颠颠的老文书，过去是某省电影公司的副老总；那位殷勤审慎笑容可掬地为老板作“跟包”的男士，过去曾是某大学的副教授…...
哦，往昔的辉煌如今安在！你可以说深圳对他们太不公平，你也可以为他们鸣冤叫屈抱打不平，然而，有一个事实却是毋庸置疑的：所有闯荡鹏城的有志者，都别无选择地要从零开始，重新起步，用自己的真才实学去创造新的辉煌！
正缘于此，我总要向比我晚来深圳的朋友们进一句忠告：为了保持内心的平衡，请先忘记你的过去，收起你的辉煌————只有当你创造出新的辉煌，你往昔的光环才会得到延续和再生。
1994年4月23日
选自《青鸟赋》，海天出版社，1996年版
哪一个来闯深圳的外乡人不曾把鹏城视为心目中万里鹏程的起点呢？然而，当你随着天南海北涌来的人流，迈入深圳这块陌生的土地时，你却会蓦然发现：大鹏湾原来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平静那么温柔那么微波不兴温馨怡人。它像一架巨大的天平，你一脚踏上去，就无形中把自己摆到了一个被审视被点评被称斤计两被品头论足的尴尬位置。不管你是否情愿，你都必须接受一个严峻的现实：你的一切都将受到重新评价。
“人才市场”大概是每个来深求职者的“必经之地”。这里整日人头攒动，比肩摩踵。你在五花八门的招聘广告中寻觅着那可能属于自己的位置，同时，也在承受着深圳强加给你的第一层心理重压。你本来很自信，认定自己是个"人才"。你告诉招聘者你是大学生，天之骄子。可是用不了几分钟你就会发现这里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攥着那标志着知识品级的文凭。
你又说你还是硕士或者博士，说罢你期待着以往常见的艳羡与惊异的目光，然而没有。你有点失望，无意中瞥见了"求职登记表”，心里不禁“咯噔”一沉——天哪，怎么这里硕士博士排成了串儿？顿时，你的自信心锐减，并开始悟到在这个"人才竞争”最为激烈的城市，你与周围的人之间已经命中注定要展开一番“物竞天择”“生存竞争”。你必须设法让人相信你不光有个本本，还有别人所没有的本事。
深圳一向被认为是人才密集知识密集的城市，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有志之士"怀抱利器"而来。尤其是在深圳的经济腾飞已经引起举世瞩目的今天，敢于来闯深圳的人中，哪一个不是胸含丘壑、志比鲲鹏？然而，深圳却并不欣赏你的良好的自我感觉，也并不保护你的自信与自尊。概莫能外的是，所有求职者都要经过或长或短的“试工”，这是深圳强加给求职者的第二层心理重压。
在我所熟识的"试工者"中，有操作工、办事员、编辑记者、工程技术人员，也有交响乐团团长、政府机关处级官员，甚至还有总经理。"试工"的滋味很不好受，工资比别人低，任务却不比别人少；既要抓住一切时机展示你的才干，又须格外谨慎地藏起你的锋芒。
"试工"是没法讲条件的，你说你过去曾经管理过成千上万人的大公司，但是对不起，今天让您管十几个人的小部门也须试您一试；你说你曾经得过什么大奖拿过什么专利，但是对不起，那只能说明您的过去，而过去的一切还请您留在老家吧，对深圳来说，您只是一个普通的求职者；你说你在老家是"人尖儿"，是名人，上过某某名人录，但是对不起，深圳不认名人不认大腕更不认名人录，您还是好好地完成"试工"期间的各项课目吧！
就这样，不论你过去有多棒，不论你在老家多有名多威风多神气，到了深圳你也必须与众多竞争者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甭想抢跑甭想“加塞”也甭想捷足先登，一切都是早已设定的“法则”，你只能照章行事。尽管这套“法则”有时显得刻板生硬甚至荒唐可笑，但却让你无机可乘无孔可入无话可说。
我曾亲闻这样一桩趣事：某公原为某大出版社社长，来深后"试工"三月期满，获准参加"调干考试"。（作者注：深圳规定凡中级职称以下者须经统一考试合格，方可正式调入。）这位仁兄所考专业是新闻出版，虽新闻不甚精通，出版却是行家里手。考毕不出一周，便被有关部门请去谈话，说是从他的考卷中看出他确是出版方面的专家，得，下次"调干考试"有关出版方面的考题就“拜托”他来出了。这类怪事大约也只有深圳才会出现吧。
不管你以前有多高，也不管你以后会多高，在"调干考试”面前，你必须低下“高傲的头颅”，这不啻是强加给来闯深圳的"人才们"的第三层心理重压。对此，我听到过许多见仁见智的高论，贬之者认定这是对人格的一种磨损，是偏狭的深圳故意给外地人来一个"下马威"；褒之者则认为这种制度体现了机会均等、公平竞争的原则，无论你神通有多大、门子有多硬，一张考卷通不过就拿不到深圳的"绿卡"。然而，对于众多应试者来说，当其步入考场的一刹那，他以往所拥有并引以为豪的那些“辉煌”，不是统统被关在门外了吗？
来深一年多，我无数次地被告知：那位教钢琴的老师过去曾是某省的“音协主席”，那位迎来送往跑跑颠颠的老文书，过去是某省电影公司的副老总；那位殷勤审慎笑容可掬地为老板作“跟包”的男士，过去曾是某大学的副教授…...
哦，往昔的辉煌如今安在！你可以说深圳对他们太不公平，你也可以为他们鸣冤叫屈抱打不平，然而，有一个事实却是毋庸置疑的：所有闯荡鹏城的有志者，都别无选择地要从零开始，重新起步，用自己的真才实学去创造新的辉煌！
正缘于此，我总要向比我晚来深圳的朋友们进一句忠告：为了保持内心的平衡，请先忘记你的过去，收起你的辉煌————只有当你创造出新的辉煌，你往昔的光环才会得到延续和再生。
1994年4月23日
选自《青鸟赋》，海天出版社，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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