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阅读推广人要为儿童代言

儿童阅读对于儿童成长的种种好处已经有很多阐述了，故此不再赘述。我从二十余年的儿童阅读推广工作中，从四十余年与孩子们的朝夕相处中，看到了孩子们真实的需要 —— 被看见、被尊重、被肯定和鼓励。所以，希望阅读推广人不必把我们认为的好书，以我们认为的好方法“逼”儿童被动接受，不要想当然地认为儿童由我们的“教导”或“指导”便可以爱上阅读、学会阅读。作为儿童阅读推广人，眼中看到的第一位应该是人，是真实的儿童，是一个个秉性各异的孩子，是一个个需求不同的孩子，而不是书里的概念。如果从小就被各种阅读规则或阅读程式约束，被要求读各种必读书，被轰炸式地教导如果不读这些书，那么你的成长是多么的不堪。教条而缺乏对儿童真实性的尊重和理性的考量的阅读推广，有可能会产生一些我们不希望看到的后果 —— 扼杀了孩子与生俱来的渴望和独特性，削弱了孩子对阅读乃至对学习、生活发自内心的热爱，导致五感不灵敏、情感不流畅、思想被固化、选择力被弱化。更有甚者，会为自己真的对阅读不感兴趣而自责、焦虑到抑郁。
 

著名数学家丘成桐先生说：“中国奥数很好，学生把这些方法都搞懂了，但是这些问题是别人提出来的，这样对科学、对数学有什么大的贡献呢？只是跟着人家后头走，解决人家提出的问题，而且是些小问题。我们考得好，却没有能真正解决问题的学者，出不了大数学家，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兴趣。”
 

数学也好，阅读也好，真正的兴趣才是最重要的。脑神经科学的研究证实，所谓的决策过程不过是感情和感情在打架，打赢的那个，呼唤理性出来发言做出合理化的解释而已。我热爱阅读，也热爱与孩子们分享我喜欢的书，但我喜欢基于尊重的平等分享，而不是高高在上地对孩子指手画脚；我期待唤起孩子们如我一样热爱，但绝不强求。
 

在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中有一条是：儿童有权对影响到其本人的一切事项自由表达自己的意见的权利。而对于孩子的自由表达，我们应该尊重，而不是否定或诱惑他们去附和成人的意见。在一次儿童阅读推广人考核时，我作为评委问一位参考者，为什么把《我要收拾安东尼》这本书里那个“我”讲成是妹妹？书里那个小孩是穿着短裤的，而不是裙子，一般人都会认为那是弟弟。那位参考者告诉我，这本书他已经在阅读活动中跟孩子们讲了三次，每次孩子们都要把“我”讲成妹妹。我没有执着于我的认知，而是肯定了这位参考者对儿童的尊重。
 

法国当代著名作家达尼埃尔·佩纳克的《宛如一部小说》是一本关于阅读的随笔集。他曾经是中学教师，许多学生不愿意阅读，他非常了解其中的原因。强制他们阅读是没有用的，他找到了某些方法，如任由学生跳读，让他们自由地享受阅读的乐趣，而不是要求他们得出什么结果或完成阅读学习单。达尼埃尔·佩纳克在这本关于阅读的随笔集中告诉了我们“儿童阅读的十大权利”。他在实践中发现，尊重儿童阅读这十大权利后，孩子们爱上阅读指日可待：
 

（1）不读的权利；

（2）跳读的权利；

（3）不读完的权利；

（4）重读的权利；

（5）读任何书的权利；

（6）包法利式幻想的权利；

（7）随时随地读的权利；

（8）翻读的权利；

（9）大声朗读的权利；

（10）沉默的权利。
 

他说，动词“读”承受不了命令式（《宛如一部小说》第一句话）。我们唯有尊重孩子阅读的这些权利，他们才有可能对阅读产生兴趣，爱上阅读！
 

儿童阅读推广人要为儿童代言，就要以对儿童的尊重为前提，再来讨论读什么和怎么读的问题。
 

儿童有读任何书的权利，也就是说，让儿童有自主选择要读的书的权利，而不必读大人主张的必读书。阅读是非常个性化的行为，除了因教学或某些活动的要求外，我们应该尊重孩子们自由选择阅读材料的权利。但是，作为师长，我们是应该做好儿童阅读的守门人的。我们尊重孩子的选择，但我们必须根据儿童发展的需要把不利于儿童成长的书挡在门外。一般人可能马上会想到色情和暴力的书，但除了这些明显不利于未成年人的书，还要注意那些对儿童有强烈不良心理暗示的书。比如，引导孩子追寻天堂里的亲人而去的，或引导儿童为追寻更加完美而放弃当下不完美的生命的，或强化偏执认知和负性情绪的，等等。也许孩子们读到的不是最优秀的书，但是，在我们守好的这道门里，孩子们读到的书至少无毒无害，书中蕴含的深层意义是符合现代儿童观、教育观的，能够让孩子感受到足够的爱与心灵的自由，能够帮助儿童自信、从容、有尊严地成长为最好的自己。

要让儿童能够自主选择那一本本书，首先，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一定要为儿童提供丰富的可供孩子选择的书（家庭可选择购书和去图书馆借书相结合），而儿童阅读推广人在给这些人购书或借书提供指导和建议时，一定要本着儿童本位的原则，去推荐那些理解儿童也是儿童能够理解的书，是儿童真实的表达，不矫揉造作，不说教，有儿童的愿望、儿童的呼吸和儿童的情感的书。有些书抒发的是成人的情感，有些书是为了训诫孩子，这些都不是儿童真实的表达，不能用这些书败了孩子阅读的胃口。表现形式应该是孩子们喜闻乐见的，少数的“艺术绘本”，带有试验和探索性的属于小众的绘本，有兴趣的孩子可以看，但不必一定要孩子接受。有些书可以等到孩子有一定阅历了，心智发展更成熟了，他们自己再选择去读。
 

儿童最不喜欢枯燥的故事和乏味的叙述，他们需要有趣的东西。因此，相对于为成人选书，给儿童的书更应该洋溢着浓郁的趣味性、欢愉性、幽默感和游戏性，应该紧紧抓住儿童的心理特点，张扬积极的、愉快的情绪情感，带给儿童积极、快乐的情绪体验，愉悦儿童的身心。比如，很多图书馆对儿童借阅数据的统计分析发现，很多漫画系列的书总是高居榜首，儿童的喜爱是挡都挡不住的。
 

在李欧·李奥尼的《鱼就是鱼》里，那条米诺鱼听完青蛙的介绍后想象出的鸟、牛、人，实际上是鱼自己理解中的以鱼为想象主体的鸟、牛、人，因为鱼的想象离不开本身的知识经验。鱼从鱼的角度看问题，儿童从儿童的角度看问题。尊重儿童，就要允许儿童跟我们的想法不一样，就要允许儿童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兴趣自主选择，甚至允许儿童试错。被这样尊重对待的孩子会充满自信地成长，会在探索未知的途中大胆前行。
 

评奖和选书不一样，作为儿童阅读推广人，眼里第一位的是人，是儿童，是儿童喜欢和认可的书。那些书应该能让孩子感受更多的美好情感，感受亲情的连接和未来的希望，能够给孩子成长的力量！
 

著名儿童文学研究学者朱自强老师说：“儿童文学是解放儿童，教育成人的。”
 

著名儿童文学研究学者方卫平老师在《法国儿童文学史论》写道：“教育性是儿童文学的文化天性之一。伤害儿童文学的不是教育性，而是无视儿童文学艺术性的暴力主义教育观。”
 

作为儿童阅读推广人，在做推广活动时，也要做到充分尊重儿童，不要利用书本来说教。要充分相信书籍的力量，相信故事的力量。就像《只讲故事不讲理》里所说：“擅长讲故事的人往往会用故事唤醒对方的情感，说别人希望听到的内容，在潜移默化中巧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阅读的力量》的作者斯蒂芬·克拉生教授用了一整本书的研究数据和资料证明，无压力的自由自主阅读是最有益的阅读方法。自由自主阅读是指纯粹因为想阅读而阅读，不需要写读书报告，也不用回答章节后面的问题。若是不喜欢这本书了，也不必勉强读完它，要为孩子提供足够的书选读。我曾在一次聆听斯蒂芬·克拉生教授的演讲后，希望克拉生教授能指点提高儿童阅读能力的具体方法，克拉生教授的回答是：“持续默读，自由自主地阅读。”回到学校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启动了全校每天下午课前 20 分钟的持续默读活动。当广播的提示开始后，每一间教室里的老师和学生都拿起自己心仪的书静静地阅读。在这段时间里，老师不再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来讲去，也不再像警察似的走来走去巡查；学生不再打打闹闹，也不再不耐烦地做着不喜欢的作业。此时，学校洋溢着的是被尊重的自由自主阅读带来的陶醉、专注和幸福。
 

作为儿童阅读推广人，当你充分尊重儿童，信任儿童，心里眼里都是儿童时，你就会发现，阅读指导的头等大事其实就是让孩子能够兴致勃勃地打开书，读起来。是的，不追求完美，不要求多多，只求先打开书，读起来。那种乐趣，会激起儿童禁不住要读书的强烈动机，会激发他们持续读下去。这种在自由自主阅读中所获得的，又会支持孩子持续阅读的兴趣，会将阅读到的东西内化成自己的东西，会带给他们成长的各种智慧和源源不断的动力。
 

儿童阅读推广人一定要为儿童代言，看儿童所看，想儿童所想，眼中有儿童，心中有儿童阅读。尊重儿童，平等地与他们分享你对阅读和所读的书的喜爱，永葆一颗赤子之心，真诚而实在地为儿童代言，并与他们一起在阅读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