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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关：第七章 朱查理
作者：郭海鸿 来源：《过关》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3-11-16 人已围观
莱克住进来了，朱查理打理它的时间并不多，补充猫粮，铲屎、换水这些事情，都是宿舍管理员在做，有些爱猫的女同事自行加入照顾莱克的行列。莱克的到来，就像公司多了一个需要人们共同照顾的同事。
风波平息后，朱查理提出组织一次赵总追思会。一些管理人员不理解，认为赵总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差点没把公司搞垮，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也就没有举办追思会的必要了。
“事情的发生，肯定不是赵总愿意看到的，如果不出意外，他自然会把各种债务处理好，就像他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一样，生命无常，赵总和我们每个人一样，来不及处理这些事情了。至于家属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更不是他所希望的。我们追思的是公司的大功臣，是我们的同事，也是我的好兄弟。”朱查理所言发自肺腑。
参加追思会的，不仅有公司员工，还邀请了一些客户以及平日里与赵总打交道的各方面人士。大家回顾这么多年里，赵总工作、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说到动情处，有些人禁不住哭泣起来。通过不同身份、不同角度的描述，一个立体的赵总形象，替换掉了朱查理心目中的老赵，集体描述的赵总更有血有肉，有情有趣，有拙朴之处，也有过人之处。通过众人的回顾，朱查理也更加明白，公司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赵总付出的实在太多，只是在特殊的兄弟式合作中，来不及论功行赏和按贡献分享成果，就遇上了生命的不测。在追思总结时，朱查理说，事情发生后，有人提议说公司不顺，要么搬迁，要么重新装修，把赵总留下的不吉利的东西丢掉。今天我宣布，一切照旧！
当然，朱查理也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他这是在作秀，是为了做表面文章——这令他哭笑不得，持这种看法的人，显然对他的了解实在过于肤浅，不值得他为之辩驳。
总算把乱象理出了个头绪，公司开始按照新的轨道运行了，朱查理去了一趟深圳。
这次回到深圳，一是见梅姨，委托她联系中介，把自己手上那套小面积的写字间挂牌出售。梅姨不太支持，为他感到可惜，但是没有办法，他急需这笔钱，只有解决了摆在眼前的困难，公司才能喘过气。为此，梅姨也费了不少心力，找了好几家中介，确定了一家最靠谱的，总算较为理想地完成了交易。朱查理此行，也为了却梅姨的心愿，与土菜馆老板张建奇见了面。说来两人还有些投缘，居然挺谈得来。张建奇到香港开分店的事也有眉目了，朱查理委托香港的同学全程帮忙，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落地了。
对老胡的去世，朱查理难过了很久，有时候闲下来，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个湖南汉子的音容笑貌。第一次碰见老胡，他那自以为有点小聪明的派头，让他现在想起来还想发笑。跟他们认识十多年了，这种感情远远胜过跟身边的很多朋友、同学，甚至亲人也难以产生这种高度的关联。
朱查理有时会产生这样的预感，如果哪天他们一家突然离开深圳了，他到哪里去找他们？对，他一定会找到湖南去，找到那个叫胡家冲的村子去。
他承认，自从离开香港去英国读书，又来到深圳工作生活，中间存在一个情感的真空地带，而梅姨和老胡，恰恰在这个时候填补了他的需要。他们从遥远的湖南山村带来了樟树油，也带来了朴素而粗粝的情感，包括老胡笑起来露出的那口洁白的牙齿，在黄贝岭的街头，给了他无限的信赖感。这种信赖感成为朱查理生活的一部分，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不觉得孤单，出了什么事都觉得不用怕。也许，每天骑着三轮车在黄贝岭转悠忙碌的老胡和梅姨，压根无力支持他应对稍微大一点的波折，他们那看似无人敢欺的霸气，仅仅适用于湖南胡家冲、适用于深圳黄贝岭的几条小巷。然而，他需要他们，需要就是合理的。因为他需要他们，主动赋予了他们无止境的能量，让他们在自己的脑海里，成为无所不能的化身。在他内心的塑造下，梅姨大方漂亮，老胡幽默有趣，跟他们在一起，比跟那些富贵人家、那些所谓的教授知识分子待在一起要舒服多了。然而，老胡却一病不起，如此匆忙地离开了人世，他没有送他最后一程，这也将成为朱查理长久的遗憾，他想不起能为失去老胡的梅姨做些什么。
当公司重回正轨之时，朱查理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梅姨的儿子胡根平。
小伙子初中毕业从湖南来到黄贝岭的时候，有些叛逆，父母恼火不已，后来到深圳技师学院读了五年书，成了一名技校生，听说成绩还蛮不错。朱查理记得，在黄贝岭他们见过好几次面。有一回，当着朱查理的面，胡根平还跟父亲大吵一架，朱查理好不容易才把这头犟驴拉开。朱查理记得，胡根平读的是电子通信类的专业，从专业上来看，跟公司的业务或许有接近之处，算一算，毕业也有好几年了，不知他现在在干些什么，混得好不好。
想起来了，朱查理迫不及待就想联系上他，了解他的情况，如果可以，争取把他带到身边来，也是给自己物色个帮手。
他给梅姨打电话，问她：“梅姨，记得根平毕业有几年了，现在在哪里上班？”
朱查理竟然会问起这个浪荡子，让梅姨感到意外。
“梅姨，您不要把浪荡子挂在嘴上，这样对他是不够尊重的。”朱查理觉得梅姨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人格，即使是父母对子女，也要有基本的尊重。
说起“尊重”，梅姨就来气，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牢骚，大致告诉朱查理，这些年胡根平的情况，“他是不见我们心不烦，我们也不想烦他，由他去呗”。不过，梅姨是一个敏感的母亲，马上就往坏处想，意识到是不是儿子找了人家麻烦，或借了钱什么的，于是提醒朱查理，不要随便相信他，“有手有脚的，让他自己混混！”朱查理听出了梅姨的弦外之音，不禁笑出声来，安慰她，不是胡根平找他麻烦，是他要找胡根平的麻烦，“想请他到公司来帮忙。”
“查理，说什么梅姨都没意见，要他去公司帮忙，我看帮倒忙还差不多！”梅姨一口否决了朱查理的想法，“你另外找个可靠的人，别浪费了感情！”
朱查理本想问问胡根平的手机号码，梅姨不合作，只好作罢。放下电话，他想到了张建奇，便发微信请他帮忙。没费多少周折，张建奇就把小伙子的微信、电话一起发来了。
朱查理急急忙忙找胡根平，让张建奇感到蹊跷，知道事由后，便夸起了小伙子：“根平是个聪明的小伙子，脑瓜子好用得很。因为与父母的关系搞得不好，他的表现也被大家忽略了。我听一位老乡讲，有个朋友的公司，搞电子的，前段时间遇到技术上的问题，请了好多大咖，都没解决，谁也想不到，最后是胡根平帮他搞定的，很多人都不相信。”
“对，我们要相信他。”朱查理道，张建奇的一番夸奖，更激起了他要尽快跟胡根平见面的念头，他甚至觉得，相比于他的父母，胡根平在他面前，应该会有更好的交流，至少没有太多的障碍，他自认为对现在的小青年，他更能理解。
朱查理的自信，很快就在胡根平那里碰了壁。他们加上微信后，刚聊到正题，胡根平就一口回绝了他的邀请。小伙子坦言，他要的是自由，不要太多管束，他现在自己在网上卖点东西，帮人改装改装设备，看看程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由得很。朱查理打开他的朋友圈看了看，好家伙，卖酒、卖手机、卖电子元件啥的，琳琅满目，仿佛有着自己的一个大世界。翻看着胡根平的朋友圈，朱查理思绪万千，他甚至产生了下单买一箱酒、一款手机，做他的客户的冲动。
“一个男孩子，家里家外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副形象，偏偏把不好的那副给了父母。”朱查理陷入了沉思，显然，胡根平无意改变自己在父母心目中“浪荡子”的形象，而刻意把另一面隐藏起来。
他决定到深圳与胡根平见面，更近距离地了解另一副形象的小伙子。当然，要自然地见个面，还需要点艺术。
三天后，朱查理来到深圳，给胡根平打电话，说随身带的笔记本遇到点问题，因为急用，想请他看看。
“没问题，我看看。”胡根平爽快地答应见面，给他发了个位置。
见到朱查理，哪有笔记本的影子，胡根平哭笑不得，知道自己上当了。不过，见到几年未见的香港哥哥，小伙子心里显然是高兴的，至少见不到抗拒的神色。微信里口气轻狂的小伙子，实际上并没有那样霸气，甚至还带点腼腆。那神态与老胡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使朱查理一下子产生了亲切感，也感到胜券在握。
胡根平请他到旁边的一家小茶馆喝茶。
“这是我和客户们见面的地方，”进了茶馆，胡根平轻车熟路，“平时大家在网上聊事，很多问题远程一下就搞定了，除非特别需要的才线下见个面，这里就是我的会客厅。”
“会客厅？有意思，真是羡煞我们这些做实体的人哈。”朱查理笑道。
“都是谈业务的。”胡根平努努嘴，示意朱查理看看店里的情景。
果然，一对对、一簇簇的，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或压低声音交谈，也有在噼啪不停打字的。朱查理下意识压低声音，生怕影响了别人。
“没想到吧？这就是我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胡根平道。
“浪荡子！”朱查理道。
胡根平笑了起来，道：“见过我妈了吧？在她眼里，不听她的话，不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就是浪荡子。”
朱查理暗自道，一群人有一群人的生活和事业模式，我等实在是隔行如隔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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