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第五章 李改梅

那个中午，李改梅从一个老客户家做完清洁出来，实在太累了，不想回家做饭，就在街上找了个面馆，吃了一碗武汉热干面，然后走回家。

这家的孩子上了五年级，把原来专门的玩具房清理出来，爸爸喜欢上了石头收藏，要摆放从全国各地找来的石头。清理出来的玩具，李改梅一辈子见过的都没有这么多，虽然大部分已经旧了，或者玩坏了，但是要全部丢掉，李改梅还是觉得怪可惜的。她想，要是留起来，洗一洗修一修，以后有了孙子外孙，就不用花钱另买玩具了。不过，她又想起老胡说过的话，他说，我们搞废品的人，最不该的就是捡衣服穿，捡玩具玩，哪怕是成色再新也不能要，那样的话给人看不起，格调就低了。这样一想，也就不感到可惜了。

刚回到楼下，李改梅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社区民警吕警官，吕警官身边站着三个治安员。

从看到她回来那一瞬间他们脸上的表情，李改梅断定，他们在这里等候有一些时间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尽管没打过交道，吕警官她还是熟悉的，路上碰见彼此都会打招呼。像这样登门，却是头一回。

她正要打招呼，吕警官开口了：“李大姐，等你好一阵了。”

李改梅“哦”了一声，似乎听到的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告知，而不是礼貌的招呼。

“所里有点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麻烦跟我们去一趟吧。”吕警官带着不容分说的口吻。他的话刚说完，三个治安员就训练有素地挪动了身子，自觉形成了一个围合的队形，这时候李改梅若是想摆脱他们，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吕警官，我刚做事回来，一身臭汗，让我上楼换个衣服吧。”李改梅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争取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很快就回来，不上楼了。”吕警官迈开了步子，他相信这是自己的最后指令，也相信这个湖南女人不至于出乱子，更相信三位治安员有能力控制场面。

有那么一瞬间，李改梅想过跟他们对抗一下，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她实在联想不起来，自己做过的哪一件事情会与公安扯上瓜葛。老胡病重三个月，她什么事也没做，三轮车停在那儿都生锈了。老胡的后事处理完，有两个月了，她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做了几次清洁，凡是收购什么的，她都拒绝了，她不想干，也干不动，这些事情没有老胡，她一个人搞不了。一个女人，稍微笨重点的东西搬不动，也无法判断成色，不会讲价，修修补补的事更不会搞，以前这些都是老胡一手包揽了的——面对警察的突然上门，她真的想到，过日子没有男人不行。要是老胡在，他们断不敢贸然在楼下就把人拦下带走，老胡会跟他们理论，至少有个男人的大嗓门，他们会给回旋的余地。

当然，在黄贝岭待了二十多年，李改梅算是见过场面的人，她不会把心里的慌乱表现出来。她也不会惧怕，现在她是没有男人的人，要比男人在世时更不让人小看。

这么一想，她就坦然了，跟上脚步，坐上了他们的车——这可是李改梅平生头一次坐警车。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扬起头，朝空中露出一抹笑容，她知道，楼上的那些租客，肯定也在关注着楼下的动静，站在窗前、阳台看着她。她要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不要过度猜想，梅姨没事的。

二十多年里，李改梅夫妻俩不知进进出出过多少次派出所，那是所里请他们来帮忙，要么是搞卫生，要么是去收纸皮报纸，换句话说，在派出所他们也是被欢迎的人，只要他们的三轮车在院子里一停下，“李大姐”“胡老板”的招呼声此起彼伏。可今天李改梅的身份变了，她不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协助调查”的。

李改梅被带进了问讯室。虽然是派出所的“常客”，这个地方却是她唯一没进去过的，也是她一辈子都不想进去的地方。

等到开始做笔录李改梅才明白，把她牵涉进来的是两个月前从黄贝岭搬走的那家公司的案子。

“我是接过他们的电话，但是没去，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等我准备过去时，他们已经叫别人处理了。你们知道，我们家老胡清明前死了，我本打算不再干这一行，我是干不动了。”

李改梅对讯问她的警官说。

“李改梅，请根据我们的提问回答，无关的话题一概不要涉及。”笔录警官提醒她，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李改梅对他没有印象。

李改梅心头震动了一下，到了这个屋子，自己不再是“梅姨”“李大姐”了。

接下来，警官问到，你们是如何与那家公司的两个保安认识的？

——不是我认识的，是我老公老胡认识的，也谈不上打过什么交道，这样的关系在黄贝岭数不过来。我们印了名片，到处散发。

在此之前，你们到该公司收的都是哪些物品？

版权声明： 本站文章已获出版方或者作者方授权，如需转载，请保留网站地址和作者信息。部分文章来源于网络，著作权归于原作者，仅供学习交流使用。

很赞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