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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关：第五章 李改梅
作者：郭海鸿 来源：《过关》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3-11-14 人已围观
——废纸皮，这是他们公司最多的，这笔钱保安不敢私自收，因为量太大，要交给后勤。除此之外就是写字楼平时扔掉的报纸，还有车间里一些零星的杂物，这个由保安自个收钱，老板允许给他们的，算加班福利。总之我们是等电话，他们说要清掉什么我们就来收什么。
我再问一遍，收购的除了废纸，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不是纸皮废品，还能是什么？他们也只有这些东西。再说了，假如他们把贵重东西私自卖出来，我们也不敢要，这是我老公反复讲的原则，不然我们就混不下去，就讨不到饭吃。
我们相信你，但是，根据相关人员提供的情况，实际不是这样的。你再想想，除了纸皮，还有什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再想想！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李改梅心里开始不那么沉稳了，被反复问得发毛，有些脾气要上来了。
没有？！你能保证没有？
——我们从湖南农村来到黄贝岭，一不偷二不抢，行得正坐得端，我说的没有，对天发誓也是没有！我脑壳笨，想不起来，干脆你们告诉我，不要再为难我这个老太婆了！
李改梅！请注意态度！
——我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叫所长来，我也是这个态度！叫，麻烦叫所长来！
小伙子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双目注视着眼前这位正在发怒、浑身抖动的妇女。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足足五分钟之后，僵局才被打破。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李改梅一看，真的是所长。
“李大姐，没什么事的，你如实跟他们讲，讲完就没事了。”所长对李改梅说。
“所长，你们今天到底怎么了？为难我一个扫地的老太婆？我过去一二十年，出出入入派出所，来扫地帮忙，难道你们也一直怀疑我偷了派出所的东西吗？！”李改梅不坐凳子上了，站了起来，提高音量，“所长换了好几个，哪个怀疑过我们？我们一张纸都没有多拿过！”
“不不不，李大姐，你话说重了，不是我们怀疑你，这样说不符合事实，”所长朝两位执行问讯工作的警察挥挥手，示意暂时放下，“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和李大姐仔细讲一讲，好好解释一下工作需要。”
“叫我来我就来，叫我走我就走？你们不讲清楚，到底怀疑我们什么，我就不走，我老公光明正大在黄贝岭二十几年，别让他死了还要背个恶名下阴间！”李改梅动感情了，放声哭了起来，她想到了老胡，若是老胡没死，今天的情况就不会这样。是的，她一万次骂老胡没个鬼用，不像个男人，但是哪一次需要男人出现的时候，老胡回避过？她就觉得，老胡是胡家冲最像男人的人，除了他，谁可以带老婆在黄贝岭待个二十几年，谁可以在黄贝岭死得安安心心！
李改梅的态度，显然超出了大家的意料，这样一来，事情的走向发生了变化。
这个案子本来就有些波折。涉案公司已经搬离黄贝岭，新厂开工后，内部盘点时发现有两包电子元件去向不明，价值二十多万元，不是小数目，因此公司内部进行倒查，从采购到仓管，再到生产部门，一路查下来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最后到了搬迁环节，也没有发现破绽，各个环节都显示没有问题，最终的焦点到了保安部门。要追究保安部门的原因，至少有两个方面，一是处理废品时有没有误把包装好的电子元件混在其中，二是放行所有物料时有没有检查把关，逐一盘问。因为搬迁，公司保安部门仅剩两个保安员，事情一出，两个家伙互相推诿，把水搅浑了。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公司原本打算只要梳理出了责任路径，也不打算过多深究，可两个保安推来推去，老板生气了，只好选择报警。报警是在公司新迁入的辖区报的，但案子发生在原辖区，于是案件转到了公司原归属地黄贝岭。
李改梅就这样被绕进了这个调查圈。实际上，被通知配合调查的包括公司清洁工、平时打过交道的废品收购人员、物流快递人员，等等，也包括给食堂送菜的驾驶员，李改梅只是其中的一个。如果她稍微冷静一点，做个笔录就结束了，或者说吕警官和笔录员稍微把话解释得明朗一点，再或者说知道她家的实际情况，能够照顾到她的丧夫之痛，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就在李改梅的情绪一触即发，局面走向被动之时，有人提议，社区妇联主任阿芳跟李改梅是交心的好姐妹，她或许能把这事处理好。于是，警官们打电话给阿芳。没出几分钟，阿芳就赶到了派出所。
了解过情况后，阿芳把吕警官埋怨了一通，说得他毫无还口的机会。阿芳的一张嘴，可是讲道理的嘴。她说，如果我们对李大姐表示怀疑，那么就是对黄贝岭长期的妇女工作的不信任，如果连李大姐都被纳入怀疑的对象，那黄贝岭就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了。等她唠叨够了，吕警官委屈又严肃地对这位妇联主任说，公安工作不是按你这个逻辑进行的，要不大量案件的真相会让淳朴善良的老百姓大跌眼镜，到死也无法相信呢！
阿芳和所里交涉、担保，办案人员最终答应让她把李大姐先带回去，有需要再具体沟通。可是，李改梅这边却不干了，非要警察们当面说清楚，消除影响，不然她寸步不会离开。阿芳转过头来又对李改梅进行百般安抚，好不容易才答应离开。
阿芳让李改梅坐她的摩托车，李改梅又来了牛脾气：“我坐什么车来的，就该坐什么车回去。”
这让阿芳哭笑不得，可心底里又被李改梅的硬气、霸气所折服。没办法，阿芳又请社区领导出面，请派出所通融，把李改梅送回住处。
“我可不是无理取闹，这是名节问题，给我多少钱都买不到，”李改梅对随后骑摩托车追来的阿芳说，“你知道他们为了抓我，警车守在门口多久，楼上的租客们看了多久吗？”
“那不是抓。”阿芳笑道。
“跟抓有什么不同？”李改梅瞥了阿芳一眼。
看到李改梅的气也消了，阿芳还是旧话重提，动员她别干老本行了，听从大家的建议上班去。
“阿芳，你急着让大姐去上班，就像我们老家急着要把女儿嫁出去，一天也不愿意多留，到底是什么原因呀？是不是大姐已经成了黄贝岭的负担了？”李改梅故意套阿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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