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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四)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水随谁睡碎》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4-10-22 人已围观

东莞市长安镇。有段时间一直传说要设立一些镇级市,长安和附近的虎门镇多次被耳语式点名。这个名为“镇”实为市的地域,距茅洲河几百米的一侧,是一个挨一个的工厂,有电子厂、金属加工厂等。门口站着很多年轻人,有工间休息的,有应聘的,有些不知在干什么。他们一律静悄悄,从不大声吵嚷,似乎已将自己定位为时代中的一点儿点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味,不是很强烈,却清晰闻到。此为二三十年前的深圳的样子,一河之隔,仍是隔了一个时代。

站在茅洲河下游长安镇一侧,看到对面的建筑,上书“深圳市水务局沙井排涝泵站”。有这么个东西站立于此,附近的水都老老实实,仿佛牛见了缰绳,老虎见了猎枪,先自蔫了下来。你在这里等待多少天,也见不到河水咆哮。

河面上泊着几条巨大的船。船尾,斜三十度角吊起一根庞大的起重机。其中一条船动起来,屁股冒出黑烟,发出老牛一般的叫声,两分钟即停下来,然后又开动,又是老牛叫。好像自己疯玩的傻狗。船上装满白色的沙,尖尖的一座小山。另外一条船上的沙子也是尖尖的,近乎赭红色。这些沙子应该不是挖自河中,挖出的沙子不会这么洁净,颜色亦不能如此统一。判断为准备向河中铺陈的沙子。这成本也够高了。

平时在河岸上走,会有一些蚊子闻风而至。这一天,我走了两个小时,没被叮出一个红包,蚊子都热晕了,顾不得出来寻食。阳光直直地晒下来,像银针一样刺着皮肤,有一点火辣辣的疼。河中的水汽蒸发上来,又软化了这种刺痛。我越走越放松。周围只我一人。若逢周末,散步休闲者熙来攘往,人气熏天,威压着胆小的我,我怎么还好意思像现在这样,对着河水大声喊:“奔跑吧,奔跑吧!兄弟。”

河岸上有五个骑行者的铁雕,四种颜色,绿、红、浅黄、金黄,很专业的那种骑行。如果有人骑着车加入其中,一点都不突兀,辨不出谁是肉身,谁是铁铸的。沿河种着一排琴叶珊瑚,指甲盖大的五瓣红色小花,都往里边收着,似乎要把阳光兜成一杯酒。白色的狗牙花,叶片抖抖索索。这么难听的一个名字,花朵依然白,像狗牙一样白。木槿越在阳光下开得越红,傍晚和早晨都拢起来,睡觉。从新安大桥往下走,河中有一片树林,树上趴着海刀豆,开出了蝴蝶状的紫色小花。每一种植物,每一朵花都在大荒上获得了最大的给养。空气好,水也好。它们不仅仅是长得更大,而且要长得像,长得逼真。多大都不走板儿。

新安大桥连起了深圳和东莞。桥下几个人,有的坐着刷手机;有的双手环抱着腿,脑袋窝进去;有的倚着栏杆往远处看,半天不动,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还有一个躺在大理石面的座椅上,四仰八叉,手臂耷拉下来。他们差不多就是一组生动的石雕。我骑着单车走过去,一个小时后回来,发现他们还是那个样子。酷热的天气中有这样的阴凉之地,人除了呼吸,身上的任何器官都不须有所作为,静静地打开就好了。

下游几公里又一座桥,乃广深沿江高速大桥。桥下几乎就是海了。这一段河常常是海水倒灌而来的,咸水和淡水交界处,草木丰茂。水中树木乃是可在咸水中存活的红树,亦开花和结果。茂密的林中先是传出一阵鸟鸣,接着凌乱地飞出来,毫无秩序(也许它们自有章法),令整个天地增添了些许野性。

越到下游河面越宽。有时候,那些水停在河中,貌似犹豫,东风来则往西走,西风来则往东走。进入大海,并非坚定的初衷。它只是懵懵懂懂到了这个地方,一看,也不过如此,或者又想起了其他事,或者留恋起来,已经流过去的路程里有它的爱,远离的爱因为远离而凸显出来。所以没有水流湍急和前赴后继这种事。这里的河水最优柔,最淡定。


▲我说,跑。于是五个人一起蹬车。


▲我说,停。茅洲河畔万物静默。

我沿着台阶走近了河水。河水撞击着岸边的石头和土,发出轻轻的啪啪声。站定,远眺,水面阔大,身体不由自主地渺小,心生出置身于农耕时代的无力感,两岸的稻谷、小船,都比人壮观。再近些,一股水汽扑来,甚或浓重的水腥味。水汽里面有什么成分,是不是水一变大就会自然而然如此,就像大个子的人更容易散发体味一样。又想,这是河流的底线。河流可以治理,但也不能全换成矿泉水;河流可以退缩,也不能退缩成澡堂子,终究要有一点河流的样子。

紧挨着水边,长满田菁(一种可做饲料的豆科植物)。手指盖般精致的蝴蝶,扑打着翅膀站立在同等大小的黄花上。常在花间走,会发现多大的蝴蝶就找多大的花,各自匹配。巴掌大的蝴蝶只能到饭盆大的花朵上去撒娇。眼前这条河,冥冥中必然躺在深圳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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