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河（三）

沿茅洲河一路往下，建了若干个公园。有的工厂或居民楼离河太近，几乎擦肩而过。地域稍宽一点的地方，种草种花种树，修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乃至建个喷泉，便成一公园。最大最著名者，或为燕罗湿地公园。

此处水面颇宽，至少三五十米，百八十米也不意外。波光粼粼，深不可测的样子。阳光贴在水面，随着波浪闪出黑一块白一块长一块短一块的条纹来。如果不是立着警示牌，真想下去游个泳，让脚趾跟河底泥沙谈谈心。

▲茅洲河中的每一滴水都是有来历的。

天空显得高而远。瓦蓝瓦蓝的水中有大团大团的云，跟天上的云一模一样。原来是天上的云彩停在那里照镜子。它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居高临下地找，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平这么亮这么大的一面镜子！云彩久久地照着，越照越觉得自己好看，越照越舍不得离开，后来干脆就跳进水里。水天连接处，分不清哪是天上的云，哪是水中的云。

岸边花团锦簇却不喧闹，睡莲叶子油亮，紫红的花朵站得整整齐齐，跟花样游泳运动员一样，伸着胳膊，一天都不收回去。洋金凤、美人蕉、再力花等，红、黄、紫、蓝，各自保持着一定距离，又相互观照，疏密有致。高的高，低的低，搭出一个小棚子来。人在散发着浓重植物气息的花丛中探一探头，对面倏忽一个人影。

公园尚未完全对外开放。下午依然很热，一个保安坐在石坛边打盹儿。这种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可看护的，心内有火准备找茬打架的人在这里待一会儿，也被阔大的天地消解了。我递给保安一瓶未打开的饮料，他前后看看，确定无人，才边喝边跟我聊天。他说自己受雇维护公园秩序，劳务派遣那种。工资三千多，有时还加班，其实钱都让公司挣去了。他指着远处两座小白楼说，听说治河时给了业主两个亿。

此正是我的思考所在。偌大一条臭水沟，由死变活，肯定要花钱的。好多工厂要搬迁改造，好多人要安置，要建污水处理厂，要清淤，要栽种花花草草。一朝功成，然后呢？一招一式严丝合缝的景色如何维持，是否会成为一个烧钱的无底洞？它能恒久吗（不要说“永远”）？

有风，有水，有颤颤巍巍触手可及的花朵，此时此地，我却很容易被世俗的想法牵走。一个知情者给我讲了半天碧道和绿道的区别。绿道多为林荫路，乃线形绿色开敞空间。珠三角城市中建成了很多绿道（吾所见，“绿道”常刷成深红颜色，在树下盘旋而去，有人沿着绿道骑单车锻炼身体）。而茅洲河两侧的开放空间，称为碧道。官方的解释是“以水为纽带，以江河湖库及河口岸边带为载体，统筹生态、安全、文化、景观和休闲功能建立的复合型廊道”。除休闲外，确实要考量到产业，所谓“产城人结合”，比如，环境好了，一些无污染企业因此搬来，亦可提供就业、缴纳税金。若是这样，也是一种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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