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天桥（六）

在深圳生活多年以后，我逐渐把每一座天桥都定位为“意识的天桥”。它们凸显了存在，撑起了一个又一个日出日落。它们既世俗又超脱，既存在又虚空。这是我的城市，我的天桥，曾令我心悸，如今让我心安。多少个周末和假日，我乘坐公交车来到一座座过街天桥旁，沿着楼梯往上走。有直梯，有螺旋状的，梯阶高度也不同，有的需要“跨”，有的只需小碎步，总之，都像在爬山。有时我会特意抬高小腿，加快步伐，来到桥上也是气喘吁吁，一脑门子汗，仿佛真的爬了一次山。

横跨十个车道，引入垂直绿化概念的新洲路人行天桥，形似海鸥飞翔的同德天桥，大气简约的北环南山人行天桥，小巧平和的西乡天桥……而我常去的是位于深南大道和南山大道交会处的春花天桥。

十多年前的2011 年，为迎接一个世界性的体育赛事，这座豪华天桥拔地而起。有人爆料称此天桥花费二十亿，民间批评颇盛，后来官方辟谣说实际只花了五千万元，用料也没传说中的那么高端，一般材料而已。及至后来更为富丽堂皇，设置有九部自动扶梯，四部升降梯和六个步梯的创业路中心天桥横空出世，议论声反而小了。前者不经意间为后者打了一个掩护。第一次感到怪，第二次即见怪不怪。

春花人行天桥除步梯外，还有自动扶梯和垂直电梯。上边是一个闭环的大圆圈。从一个路口上去，可以不经红灯到达任何一个路口。上有顶棚，夏日可避雨，听头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遥望两条最为繁忙的街路，隔三两年就挖开一次，下雨泥泞，好像一直没停止施工，也没想过一劳永逸。周边的建筑有南山劳动大厦、南山公安分局出入境办证大厅、泰源装饰建材广场、新豪方大厦、名家富居小区等。好多年了，这些曾经容光焕发的砖头水泥开始变得沧桑。天桥上和步梯上的瓷砖也没好到哪里去，有的已现细细的裂痕，光泽还在，却不是意气风发的光泽，而是风吹雨打后日渐沉稳的光泽。它承载过成千上万个脚步，脚步走了，沉重留在上面。爱恨悲欢在这里被挤压在一起，没有非此即彼，非黑即白，质疑与对峙也越来越寡淡。整个是一种混沌状态，无秩序无条理。十几米高的大榕树将枝叶递到步梯上面来，绿荫浓。我在上面一圈一圈地行走，心想，这是融合了，和解了，还是因为感到无趣，各方心照不宣地一起放弃了？这，岂不也是秩序之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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