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第三章 李改梅

那时，他们的年纪，他们的身体要得起，一点就着，一旦要起来，不吃饭也可以。慢慢地，年纪上来了，再好的身体也有使用的限度，吃饭、瞌睡比起那个事越来越重要。后来老胡病了，这些事也就删除了。条件再好，这也不再是重要的事了。

有一次，老胡满含愧疚地对她说，老婆，我不行了，你可是还有需求的，如果你有想法，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

病中的老胡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认真，像要给她亲授一份法律文书。李改梅却被激怒了，扬起巴掌，停在半空，怒道：“你是羞辱我吗？想让我比你先死是吧？”

老胡让她平静下来，给她说道理，真个是掏心窝一样。为了让她完全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特意举了个例子：“你可能不晓得，桂平早年被人打过一次，身体就不行了，他可是个大度的人，支持他老婆跟老同学好，那是真好，你看他们，来往得像一家人似的。”

“那是鸡！胡家冲出来做鸡的女人还少吗？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撕烂你的嘴，也不再管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李改梅发疯了，也气哭了。她不要老胡打什么比方，她说到做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想到此处，李改梅叹了口气，不觉又湿了双眼。其实，她根本没有怀疑那个时候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的真实性，她完全相信他是由衷地为她好。那时她才四十五六岁，但是，她能把他的话当真吗？她要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做，还有脸面回胡家冲吗？

昨天，送走阿芳后，李改梅把她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拎到墙角，她一时半刻也吃不动喝不动，在没有给自己答案之前，她也不想动这些东西。

李改梅还是起了床，出去买了几样菜。回来后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不想动了。坐下来又想起，前几天有个公司的门卫联系过她，说他们搬走了几个部门，还没来得及清理办公室，让她过去看一下。这些都是老熟人，联系你也是给你面子，当然，他们也可以得到点好处。这是老胡立下的规矩，除了一把手自己联系他们之外，其他手下人找来，他们都会给些感谢费，大家都是出门人，这也是他们应该得的。老胡在家怕种田，不愿意出力，落得个懒名，到了深圳，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在黄贝岭的大街小巷，却吃得开，有他的一套，这也是李改梅不得不佩服他的地方。如今，老胡没了，李改梅真的不太想去碰这些事了，从湖南回来都个把月了，她没出去接几次活，三轮车停在那里，都快生锈了。像这种关系的熟人，还真不好推，彼此合作也十几年了。她决定去看看，如果实在搞不定，再帮他们另外找人吧。

电话打过去，门卫老头没等她说话，瓮声瓮气就嚷道，老板催了我几回，你们又不来，我只得随便叫了伙人，狗日的还把老子坑了。瞧，这算你们害我的吧？下次吧，下次你们得请我喝酒！

“下次？下次我到哪儿找你？轮不到下次你们就都搬光了！”李改梅把他怼回去。

门卫老头口口声声说“你们”，指的当然是老胡和她两个人，他还不知道，这个湖南老胡已经走了。

近两年来，黄贝岭和深圳的许许多多城中村一道，都开始搬迁、改建，很多熟悉的公司呀、单位呀都开始搬走，今天一家，明天一家，有的搬得很远了，联系人还偶尔会打电话来，问能不能过去帮忙。有的一搬迁，人也散伙了。

放下电话，李改梅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不必过去了，省了件事。

她也就不打算出门了，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一个早上就过去了。

看到昨天堆到墙角的阿芳带来的东西，李改梅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不对，于是又把东西分拣好，该放起来的放起来。弄完了，她坐下来，开始回想阿芳说的话，觉得昨天的情绪反应过于急了，妹子那样说，还真有些道理呢。

男人走了，你一个女人家，还能做什么？逞强能逞到几时？难道像老胡嘲讽的，去做黄贝岭的村匪村霸？阿芳是关心你，你却把事情想歪了。答应不答应，不该给人家不好的态度。按照城中村的搬迁、拆迁势头，不出多久，说不定还真的需要他们帮忙找个地方待着呢。

想到这里，她感到脸上发烫，拿起手机，给阿芳打过去，要道个歉。

阿芳压低声音说，姐，我在开会，没事我先挂了。

“我没事，你开会。”李改梅道，手机里已传来嘟嘟声。打通了，虽然没讲上话，但是也等于道过歉了，她的心情也舒畅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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