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第四章 朱查理

“我记下了这份恩情，”张建奇道，“以前吧，不懂事，收入也不高，就很少来看他们，等到懂点事了，有时来看他们，可是他们自己却不记得这些，我说感谢的话，他们还批评我，说我瞎说乱编。现在，老胡不在了，我们都很难过，我在黄贝岭养伤的半个月，可是老胡一天几次给我换药的啊。”

说到这里，一个大男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情绪缓过来，张建奇又自顾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着张老板的讲述，朱查理的眼前，像打开了一扇从未开启过的门窗，豁然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认识的梅姨和老胡，跟土菜馆老板认识的，肯定有所不同。

他也觉得，土菜馆老板和自己一样，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根据自己的需要，对他们进行了塑造，让这一对夫妇按照自己的意愿慢慢成形，而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不拒绝，配合着他们，完成塑形。朱查理所塑造的梅姨，是一个温和、有爱心的内地妇女，有时候像母亲，有时候像大姐，在母亲和大姐的身份交替中，受他的委托做事，不辜负彼此的信任。而土菜馆老板张建奇塑造的梅姨，则是一个富有侠义心肠，敢于逆行担当的乡村女子，而且心底无私，不求回报，胜过许多男人。

在黄贝岭，肯定还有形形色色的人，按照他们自己的需要，赋予梅姨各种角色，与他们结识并持久交往，且获得永恒感动的人，绝对不止自己一个。朱查理竟然生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又仿佛冒出了一丝醋意。

他端起酒杯，邀请张建奇：“来，张老板，为了我们的相识，干了。”

至于去香港开设分店的事情，朱查理已经请朋友了解过了。“主要是食品卫生和消防安全方面的要求，没有太麻烦的手续，”朱查理道，“若有决心，主要是托个可靠的人，找好地方，做好市场调查，有备而行。”

朱查理一句话说到张建奇的心坎上，之所以拖拖拉拉大半年，一是他自己的主意摇摆不定，二是那边委托的人也不靠谱，为了这事，他自己去了三趟香港，通过朋友找了个中间人，今天找个租金高得离谱的门面，明天找个偏僻的巷角小店，让人无法定夺，总觉得这个中间人是个敷衍人的角色，事没办成，已经花了不少钱。

香港人还是喜欢内地菜系的，也有不少品牌成功打进了香港，像海底捞、唐宫、小肥羊，等等，生意还蛮火爆，像渝味重庆老火锅，在香港都有七八家分店。朱查理还跟朋友去荃湾那家吃过几次，每次去都得预订座位，不然要排上半天。这说明，香港的餐饮市场是欢迎内地菜的。

“有些朋友说我不怕折腾，在深圳多开几家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去香港，人生地不熟的。其实去香港开店，以前是吹牛皮，慢慢地我又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呀，做餐饮也要有梦想，要大胆走出去，不要在一个圈子里打转，”酒喝到三分，张建奇开始吐露心底的想法，“尽管前期不顺利，我还是坚决不放弃。”

之所以要来和张建奇见上一面，朱查理当然是带着帮忙的诚意的，他答应了梅姨，就一定要把事情帮人办好。他看了张建奇的店，了解了他的真实想法，也慢慢消除了乍一见面时那种“不踏实”的感觉，觉得这个土菜馆老板还真是个有些想法的人。不过，他也提醒张建奇，不论如何，要有风险意识，要预估到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那当然，我对失败的准备，比对成功的准备还多一些。”张建奇道，显得沉着、自信。

朱查理答应尽快帮他在香港物色一个可靠的朋友，全程协助他找店面，跑报备事项。他不是个轻浮的人，答应张建奇的当儿，心里已经有了谱，找什么人帮忙，店面大概选在什么地方，他甚至勾画出了张建奇的湖南土菜馆在香港开张的样子。

在这个被酒意醺满的下午，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湖南人、香港人，聊得越来越投入。张建奇一次次与朱查理回忆起从湖南来到深圳的过往，一些被他本人视为惊心动魄的细节，被反复提及。朱查理没有打断他，让他沉浸在对往事的追溯之中。

“我不喜欢重复自己，也不喜欢重复别人。我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关于厨艺的书，我看了不下一百本，”张建奇指着桌上的菜，有点骄傲地说，“我迟则三个月，勤快则个把月，就要亲自对菜品进行一次提升改造，自己下厨房，不依赖别人，你尝尝，我们家的菜跟你常吃的湘菜有什么不同。”

朱查理没尝出来，因为每道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无法再品尝出它的独创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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