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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去来兮：宝安机场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深圳体温》 责任编辑：Gangan 2023-01-12 人已围观
宝安机场真大。落地，下飞机，从里面走出来，漫长的一段路，要二十分钟至三十分钟，如果加上领取托运物品的时间，那就更长了。从我家到宝安机场，路程约半个小时。那边落地，这边出发去接都来得及（前提是路上不堵车）。
这种大，也是暂时的。当年的多少“大”今天都变成了“小”。四车道、六车道还是会堵车。现在的所谓大，还只是起点。
出站口，人流像大街上一样。拉杆箱在他们身后，手忙脚乱追着跑，
▲下面有一盏灯，在为我亮着。掌灯者抬头望天。
恰似拴着绳子的狗，跟不上主人的步子。旅客都抬着头，眼睛打量着接站的人群。明明没有人接他，他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仿佛真有一个人在那里默默等他。秋冬季节，多数人手臂上都搭着厚衣服，应该是在洗手间里换下，或者临时脱下。从外地到深圳，没有加衣服的，只减。由深圳出发去其他地方，下飞机多要加衣。一加一减，便是他乡和家乡。常年居住在深圳的，减掉衣服的神情，和初来乍到者减掉衣服的神情并不一样。前者坦然，后者犹疑。体感是否妥帖，或为某人在一个地方是否愿意安居的先决条件之一。
机场里出来的人，身上少了一股气，即紧张之气。或许幼年见到的紧张太多，对此细微之变极为敏感。小北极熊和它的妈妈，跋山涉水去过一趟覆冰的海滩，第二年它便可以自己沿着原路抵达那个地方。如此一代一代传播下去，直至冰山因全球变暖而消融。唯一的那次随母出行，身上满是动物原始的紧张，本能地记下了沿路所有标志物。它当然记不全，第二年重来，须拼命回忆，沿着大致的方向，战战兢兢前行。它们别无选择，每条路上的一个小小的陌生陷阱，都是生死界限，仿佛它们一生都走在钢丝上。机场出行者们，低头看手机，他们都知道自己无需在走过的路上撒一泡尿，留个记号。他的方式太多了，有手机导航，可以张嘴问路，也可以把自己交给接他的那个人。他的大部分生活被计算、被规划，但由此带来的懈怠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品质。
隔开几分钟，泉水般涌出一批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训练有素的部队，踩着杂乱却有共同内在韵律的步伐，一起一伏地荡过来。此时你可以像运动场上的解说员一样，心里暗暗高喊：“请看，杭州方队过来了，他们腰杆挺拔，脚步刚劲，满怀信心……”“重庆方队也走过来了，他们如猛虎下山，似蛟龙出海，有着一股不可阻挡的磅礴气势……”一股又一股。
有些人远远地向接站的人挥手，五个指头清晰可见，像在弹空中的琴弦。
人真多，从早到晚，总是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四处都在排队。有一次凌晨来接人，居然和白天一样，看见荡漾的人头和他们脸上疲倦的亢奋，瞬间以为他们都是魂灵。他们的肉体还在家里睡觉，灵魂已经到这里。身体睡得太香了，完全不知道这边的事。
非洲大草原上的鬣狗，乱蓬蓬跑作一团，抢食猎物，个个散发着混乱、迷茫的眼神，你从那里很难看到坚定，只有恶毒；从它的皮毛上看不到柔顺，只有逆反。但在它们自己，一定有严格的秩序。凡是能一代一代繁衍下来的，都有自己的内在逻辑，而非凭借直觉。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个体，都在敬畏、恐惧和欣喜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并尽力扩大自己的空间，又不能无限扩大。人类不也如此吗？远远地，一个神灵，皱着眉头，打量这混乱不堪的人间。神灵有自己的条理和秩序，而人类肯定是背离那个秩序的。他们制造的小玩具在空中飞来飞去，毫无生气，粗糙而生硬。神灵轻轻地捏一下，偶尔吹一口气，便是重大的天灾。即使所谓的人祸也都是天灾，神灵遥控着，让某个具体的人走神儿，操作失灵……
这种大，也是暂时的。当年的多少“大”今天都变成了“小”。四车道、六车道还是会堵车。现在的所谓大，还只是起点。
出站口，人流像大街上一样。拉杆箱在他们身后，手忙脚乱追着跑，
▲下面有一盏灯，在为我亮着。掌灯者抬头望天。
恰似拴着绳子的狗，跟不上主人的步子。旅客都抬着头，眼睛打量着接站的人群。明明没有人接他，他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仿佛真有一个人在那里默默等他。秋冬季节，多数人手臂上都搭着厚衣服，应该是在洗手间里换下，或者临时脱下。从外地到深圳，没有加衣服的，只减。由深圳出发去其他地方，下飞机多要加衣。一加一减，便是他乡和家乡。常年居住在深圳的，减掉衣服的神情，和初来乍到者减掉衣服的神情并不一样。前者坦然，后者犹疑。体感是否妥帖，或为某人在一个地方是否愿意安居的先决条件之一。
机场里出来的人，身上少了一股气，即紧张之气。或许幼年见到的紧张太多，对此细微之变极为敏感。小北极熊和它的妈妈，跋山涉水去过一趟覆冰的海滩，第二年它便可以自己沿着原路抵达那个地方。如此一代一代传播下去，直至冰山因全球变暖而消融。唯一的那次随母出行，身上满是动物原始的紧张，本能地记下了沿路所有标志物。它当然记不全，第二年重来，须拼命回忆，沿着大致的方向，战战兢兢前行。它们别无选择，每条路上的一个小小的陌生陷阱，都是生死界限，仿佛它们一生都走在钢丝上。机场出行者们，低头看手机，他们都知道自己无需在走过的路上撒一泡尿，留个记号。他的方式太多了，有手机导航，可以张嘴问路，也可以把自己交给接他的那个人。他的大部分生活被计算、被规划，但由此带来的懈怠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品质。
隔开几分钟，泉水般涌出一批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训练有素的部队，踩着杂乱却有共同内在韵律的步伐，一起一伏地荡过来。此时你可以像运动场上的解说员一样，心里暗暗高喊：“请看，杭州方队过来了，他们腰杆挺拔，脚步刚劲，满怀信心……”“重庆方队也走过来了，他们如猛虎下山，似蛟龙出海，有着一股不可阻挡的磅礴气势……”一股又一股。
有些人远远地向接站的人挥手，五个指头清晰可见，像在弹空中的琴弦。
人真多，从早到晚，总是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四处都在排队。有一次凌晨来接人，居然和白天一样，看见荡漾的人头和他们脸上疲倦的亢奋，瞬间以为他们都是魂灵。他们的肉体还在家里睡觉，灵魂已经到这里。身体睡得太香了，完全不知道这边的事。
非洲大草原上的鬣狗，乱蓬蓬跑作一团，抢食猎物，个个散发着混乱、迷茫的眼神，你从那里很难看到坚定，只有恶毒；从它的皮毛上看不到柔顺，只有逆反。但在它们自己，一定有严格的秩序。凡是能一代一代繁衍下来的，都有自己的内在逻辑，而非凭借直觉。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个体，都在敬畏、恐惧和欣喜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并尽力扩大自己的空间，又不能无限扩大。人类不也如此吗？远远地，一个神灵，皱着眉头，打量这混乱不堪的人间。神灵有自己的条理和秩序，而人类肯定是背离那个秩序的。他们制造的小玩具在空中飞来飞去，毫无生气，粗糙而生硬。神灵轻轻地捏一下，偶尔吹一口气，便是重大的天灾。即使所谓的人祸也都是天灾，神灵遥控着，让某个具体的人走神儿，操作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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