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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关:第九章 朱查理

作者:郭海鸿 来源:《过关》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3-11-23 人已围观

朱查理笑笑,说:“没关系,我也没讲过,我是跟母亲姓。小时候我觉得跟谁姓都老土,就喜欢英文名。”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有缘了,我们是本家,您是宗长,”张建奇向老人家作了个揖,介绍起他的菜品,“这些菜的原材料都是从湖南运到深圳,再从深圳送过关来的,和深圳店里同步出品,保证新鲜、正宗。”

菜很快就上来了,可惜老人家忌口,辛辣的菜不太敢吃。朱查理觉得有些自责,想加点两道不放辣椒的菜,却又不好意思。还是服务员眼尖,察觉到了这桌客人的异样,告诉了老板。张建奇赶忙让厨房准备了一道蒸水蛋、一道苦瓜炒牛肉。

两道菜追加上来,老人家更是坐立不安,他觉得太添人家麻烦了。朱查理好一番安抚,才让他稍微踏实了一点。

老人家吃下一碗白米饭,为了不浪费,把两道专门为自己添加的菜吃了个精光。

放下碗筷,老人家吃了一片降糖药,又从包里取出他那个随身携带的铝制牙签盒,抽了根牙签,剔着牙,小声感慨:“内地年轻人真不简单哪,如今来香港创业比起过去来说,门槛更高,成本更高,更需要眼界与胆识。”

这个如打火机大小的牙签盒,至少用了三十年了吧,它的颜色不再铮亮,变成了淡淡的青绿色。朱查理从小就知道,这是父亲的随身宝,里面的牙签都是蒸煮消毒过的。这个盒子跟随他去过半个地球,甚至在一些小国入境安检时还给主人惹过麻烦。

朱查理情不自禁地伸手拿过牙签盒,也抽了一根。

父亲明显愣了一下,笑道:“你小时候不是嫌弃老豆的牙签盒不卫生吗?”

“哈哈,卫生!”朱查理把牙签搁在桌面的餐巾上,继续吃菜。

他一个人面对几道大菜,也不想浪费,埋头吃着。对父亲的感慨,他不断点头“嗯嗯”应和。

对来港创业,老父亲是有话说的。他的父辈就是当年的来港者,他们从内地进入香港的方式不同,经历的艰辛也不一样。朱查理从小就听父亲讲爷爷来香港的故事,每一次讲,父亲都会加点新内容,会换一个角度,不过,再好的故事,再好的角度,讲上个几十年,也不可避免地老套了。在湘菜辣出的泪意中,朱查理眼里的父亲影像有点模糊,和他正在讲述的父辈故事一样,泛着陈旧的光芒。

吃好饭,老人家坚持要埋单,觉得老板从内地闯香港,创业不易。既然是来道贺的,不论多少,必须埋单才对。拗不过动了真情的老人家,张建奇只好应允,这才让老人家重又露出笑容。

就在这当儿,一个进店的老者冲着老先生喊:“张老师!张老师!好巧,在这里遇上您!”

老先生眯起眼睛,打量了半天,方才想起,迎上去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那人转头看着朱查理,高声叫道:“这是理仔吧?长这么高大呀!”

原来,这是父亲在中学任教时的同事。他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读完大学后移民香港,与父母团聚。因为上山下乡时在永州农村待了七八个年头,与湖南乡亲结下了很深的感情。从网上看到沙田开了一家湘菜馆,今天专门来吃一吃久违的湘菜,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二十几年没见面的老同事。

一声“理仔”勾起了朱查理的记忆,他想起了当年校园里那位白话讲不好,普通话也不标准的“内地老师”,还记得他每天早上端着收音机听香港电台,咿咿呀呀学白话的样子。

今天真是巧合重重,两位老同事坐下来聊了许久才肯分手。

张建奇说这是他开业以来,接待的第十个专门来品尝家乡味道的客人,这让他很感动。

从湘菜馆出来,朱查理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疲惫,便决定先回家。本计划下午去拜访朋友,晚上回东莞,他临时决定哪里也不去了,陪父亲在家待一待,明天再回东莞。

尽管父亲口里说“你别管我,回来一趟,要办的事不要耽搁”,实际上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回到家,朱查理让父亲回房间休息,他自己在客厅待着。茶几上,不再像以前那样堆着书刊报纸,而是换成了瓶瓶罐罐,瓶子里装的是营养米粉和各种保健冲剂,还有一溜小瓶子是降压药、降糖药、救心丹……朱查理拿起手机,一瓶瓶拍下来,他的心里泛起无尽的自责,好像今天才发现父亲突然老了,而整个衰老的过程完全被自己忽略,一无所知。

朱查理走进厨房,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冰箱门把手上、灶台上,隐隐泛着油渍,父亲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擦除它们了。在灶台一角,他看见码着一堆公仔面。打开冰箱,一条干瘪的青瓜扑入眼帘,朱查理不觉一阵心伤,倚着厨房的门框,控制不住地泪水横流。稍稍平静下来,他开始动手清理厨房,把过期的、空掉的瓶瓶罐罐全部清掉,认真擦洗、清理冰箱,把早就失效的除味剂盒拿掉……弄完这一切,朱查理下楼处理垃圾,去超市采买。

从英国回来,没在香港待多久,朱查理就去了深圳,这一去就是十七个年头,“家”已是一个日渐陌生之地。对香港而言,他也早就成了局外人。所以当有朋友请他帮忙在香港办事,他也只能依仗留在本港的同学、朋友,不然也摸不着门道。

等他大袋小袋采买回来,把东西分拣好,系上围裙准备做晚饭,父亲也醒来了。像是个正在偷偷玩耍的孩子,突然有人闯入,朱查理显得慌乱,不自在。

“老豆。”朱查理一抬头,与父亲的目光相撞,一瞬间感觉回到了十几二十年前,父亲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苍老了。

“我来做嘛,你去休息。”父亲走过来,要抢过儿子正在进行的工作。

朱查理坚持自己做,虽然他没有多少把握,能否做出一顿理想的饭菜。对于厨房家务,他是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出门在外的日子,单身生活,平时吃食堂吃饭店,清洁有家政服务。此时,他深深意识到,如果要陪伴晚年的父亲,那样是不行的,那不是家的模样。

就着马马虎虎的几个菜,父子俩喝了点红酒。尽管对家中的摆设都已经陌生,朱查理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经常回家的人。父亲也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亲昵而感到局促,好像家里来了一个初识的访客,需要花一些时间来互相适应。

吃完饭收拾厨房,朱查理见父亲几次走进来,看一会又退出去,面对家里突然增添的烟火气,显然他和儿子一样,有点无所适从。

收拾停当,冲过凉,朱查理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除了前几年换过一套被褥以外,跟二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他青少年时代追的“四大天王”照片,还贴在床头。这个房间对他已没有私密可言,仅是每次回来睡一个晚上或午休的地方。有时候需要当天往返,他衣服不用换,被子也不用打开,仅在床头斜靠着眯个眼而已。

朱查理打开电脑,开始连线工作。白天的计划因为临时有变化,都取消了。他要在线上找朋友聊聊,为后续的资金寻求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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