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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不见（四）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水随谁睡碎》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4-10-22 人已围观
凤凰花本是5月开花的植物。时值7月，其他地方的凤凰花大多已凋谢，保税区里的却狂放不羁。大团的红反衬着背景，让天空更阔，更蓝。它们真是忘掉了季节。退一步海阔天空，忘一回时空倒转。楼不是特别高，行走在路面上的汽车显得不那么小了。
中午1点左右，十几个穿白衣的年轻人蹲在路边抽烟，喝同一种罐装饮料。旁边一人，扶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塑料袋，内装品种繁多的香烟，后座上整整一箱子饮料。消费者和供应者都被浓浓的树荫遮蔽着。尽管都是年轻人，眼神并不灵活，他们互相说话时，眼睛依然直视着前方，仿佛对着空气或者我这样的路人说话。保税区里有很多物流公司，一座一座阔大的厂房，应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中午也没地方休息，只好在路边小憩。
在这些年轻人身后，就是深圳河的铁丝网。
河面平整。
此处的铁丝网更整洁干净一些，顶端圆圈形，带倒刺。网里面的隔离带是嫩绿的草坪，貌似精心修理过。草坪上还有整整齐齐的一排大树。一只白色的鸟在水面上一掠而过，两岸的铁丝网对它来说形同于无，它随时可以飞越彼此，或者站在上面歇脚。此处非常接近下游了。再往下，便是深圳湾宽阔的海面。那些水亦不知自己已被铁丝网圈住。柔软的水，比蛇还能见缝就钻。而地面上的缝隙又是那么多。它们从山林间的地下钻出来，一股一股地拨弄着身边的小草，那时没人想到它们会越聚越多，泛滥成溪，从山上溜下，终为一股坦荡之水，并被王国华看到。它们沿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走，岸挡不住它们，铁丝网更挡不住。现在的“挡住”，是水、岸、网共同选择的妥协。你甚至可以说，是“爱”。
小伙子们已经散去，一个老年妇女在清扫他们留下的满地烟头，脸上并无怨色，她可以捡拾他们丢掉的空瓶子作为补偿。此为另一种平衡。
沿着桃花路从东往西骑行，直到金葵道，大概骑了两三公里。静谧，有风。阳光蒸发出浓烈的青草气息。鼻孔舒适。这是我见到的最长、最直白的深圳河段了。这是深圳的边界，商业的边界，植物的边界。
其实我一直在沿着这个城市的边缘行走。沿着一条与众不同的河流行走。
其他河流两旁也栽满了楼房，但毕竟有两条正大光明的岸，那岸有宽有窄，有长有短，可以让人骑在它的背上，随着河流前行。深圳河的不同直接写在身上。一条长长的铁丝网，让它的不同显而易见。我一次次触碰之，用脑子抚摸之。“不同”给它的每个细节和场景都打上了镁光灯。让我一路上的每一次踏查，都符合我的“想”，都顺理成章，不因零散和互相之间无逻辑的片段而遭否定。
但是，如果有另外一条河跳出来说，我跟它们也都不同。请不要吃惊。当然不同。你要知道，“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样的岸也兜不住同一条河流，河流跟自己都不一样，跟其他河流肯定不同了。而每一条不同的河流下面有着不同的内心，其冷热，深浅，浑浊或是清淡，急迫或是缓慢，都成为丰富世界的一部分。一定有人和事物喜欢其中一种。
恰如我来到河边，冥冥之中被什么牵引着的。但我不回头看那个“冥冥”，以免与其对视。
河水在我旁边，冥冥在我后边。大家都顺着一种情绪向前走。
“你什么也看不到啦”，那位摊主的话时不时就回响起来。从哲学角度讲，似乎也对。“寻不见”，脑子里飞出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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