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飞，深南大道（二）

每个城市都有一条道路，可以挑着整个城市向前走，恰如长安街之于北京、南京路之于上海、春熙路之于成都……它不一定最长最宽最美，却一定最具指标意义。它出发的地方就是这个城市的起点，它的身形昭示着这个城市的当下，它的远方暗示着这个城市的未来。它具有唯一性、排他性。在深南大道之外，还有大量的城中村、祠堂、池塘、荔枝林、狭窄的街巷，它们举着自己的旗帜，胳膊上标着“深圳”两个字，也在按部就班地行进着。也许有一天它们和深南大道合流，也许变成另一条路与之对峙。谁知道呢。

女儿小学六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才转学来深。开学一个月左右，老师出的作文题目是描述深南大道。她写了一句“深南大道是什么东东？我是长春来的，那里最宽阔的马路是人民大街”。老师甚包容，批了一句话：“深南大道是深圳最漂亮的一条路，请爸爸妈妈有时间带你去体验下。”

其实女儿到过深南大道。我深漂第一年，孤身一人租房住。暑假期间，妻子和女儿南行探亲。为把深圳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们，我带她们在深南大道边上的一家饭店吃完饭，然后到对面的世界之窗游玩。那天真热，走出一身汗，一家人躲进名为阿尔卑斯山大型室内滑雪场的地方，歇了好半天，透心凉。但是女儿忘记了，或者没有和这个地方对上号。再多美景美食也掩不住分离之苦。

那段时间，我还拜访了一位前辈。听说我住在宝安西乡，他感慨道，他的生活范围就是深南大道报业大厦附近，西乡太远了。我告诉他，并不远，开车不过半个小时。他说的远，是心理上的距离。但他频频摇头。他先我十几年来深，从里到外透着老深圳的气质和土著的底线思维。而他说的报业大厦，最初我需仰望才见，想象宽阔的办公格子间里，行走着出口成章、满腹经纶的妙人。

购车多年，有时还特意选择乘坐公交车逛一逛深南大道。我家附近有一双层观光巴士，始于宝安客运中心，终于深圳最著名的海边沙滩——大梅沙，全程经过深南大道，约两个小时。原名观光1号线，现改为M191路。我的居住地曾被称为“关外”，是深圳的后背，而深南大道堪称深圳的对外面具，我和它有着天然的隔膜。这条冰凉的蛇，我得一遍一遍地在上面行走，用车轮和双脚触摸它，才能感受到它的体温。

此处有专设的公交车道，一路畅通，比私家车快，视野也好。隔离带中的绿植差不多按季更换，忽然红变黄，忽然粉变蓝，皇皇满眼，每逢重大节日亦焕然一新。十多年前，此举曾被市民批评浪费，引发讨论。近几年听不到这些声音了，或许知道说了白说，心灰意冷；或许批评被消声，只闻赞美；也或许，认为这样还不错，城市漂亮不是罪。一件事情的三个指向，如同凳子的三条腿，坐在上面的身子被稳稳撑住了。

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少，一辆辆空荡荡的绿色大巴在大街小巷盲目地跑着。大趋势后面自有复杂道理，或选择日多，地铁私家车顺风车出租车，或者人口也开始慢慢减少。深圳户籍人口自然仍在增长，但亲身感受是没有以前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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