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厂

打工生活单调乏味，爱情是温暖人生行程的良药。玩具厂女工数量多出男工数倍，且以年轻人居多。他们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稍有对得上眼的，一来二去，就成了恋人。

我跟你讲呀，有一回在车间，安环顾四周，确定身边并无他人，赶紧说，有人凭一份炒米粉，就搞定了一个女孩子。

这个故事，其实我早就从别的工友嘴里听说过了。讲的是我们部门的一位同事，看中了一个女工，请她吃夜宵，只吃了一份炒米粉，他就成了她的男朋友。

在复述时，安的语气里，有着对这个女孩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空白爱情经历的无可奈何。他不明白，为何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抱得美人归，而他来玩具厂两年多了，仍一无所获。

即便如此，安仍认为，在爱情这件事上，他有责任当我的精神导师。

玩具厂的宿舍共四层楼，男工住一楼，其他楼层均为女工居住。楼层与楼层之间，没有门禁限制，虽是女工宿舍，但男工亦可串门聊天。来来往往中，一些情缘由此建立。

宿舍里通常摆着五张上下铺的铁架床，每张床都用床帘、纸板隔成一个私密空间。拉上床帘，就可以把床遮掩得严严实实。那个两平方米的小空间就是一个世界，可以避免外界的一切干扰。

玩具厂有个默认的“规矩”：男工不可在女工宿舍过夜，凌晨一点，保安会到女工宿舍查房，发现有男工留宿于女工宿舍，则会对男女双方进行罚款。女工留宿于男工宿舍，则不会受到惩罚。

安带我穿行于女工宿舍，二楼尽头的那间房子，门半掩着，里边有人影晃动，安在门口踟蹰。犹疑半天，正要离去。屋里人把门全部打开，我认识你。她笑着对安说。安大喜过望，以为她会让我们进屋，谁想她挡在门口不移步。你是裁床部的。女工继续说。安笑着点头。你不是在追那个河南女孩吗？她可不住这里，你找错地方了吧！女工不给安反驳的机会，把门拉上，扬长而去。

受了挫，安并不介意，照样串门子。我的精神导师不惧失败，从女工宿舍出来，对我循循善诱，追女孩子的秘诀，无非就是胆大心细脸皮厚而已。

这宝典，另一位工友也说起过。不过，这都不算他们的原创。士多店门口播放的港台电影中，早就介绍过很多遍。

我的工友们，将这条经验视为圭臬。身体力行，获益颇丰。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安两年一无所获，有的工友则桃花朵朵开。不但如此，他们还在此基础上，结合各自性格及专长，将其发扬光大。

魏是教我开啤机的师傅，额前的头发遮住双眼，眼神里有种忧郁的气质。我在玩具厂上班的第一天，老邓把我带到他面前，和他交代了一些事。又对我说，你以后就跟着他，他的啤机技术在玩具厂是数一数二的。

他的技术的确很好，但比起开啤机，追女孩的本领似乎更胜一筹。魏和我同年，但已经谈了一个女朋友。对方条件不错，是手工部的女主管。车间普通员工，找了个女主管，在当时，这是足够劲爆的新闻。他因此被许多人羡慕过。

不知道魏用了何种法子，给女孩灌了哪样迷魂汤，让她死心塌地跟着他。但我知道，玩具厂里的爱情男主角，如同八仙过海，各显奇招：有人用苦情戏打动女孩，有人用眼泪换取感动，还有人假装自残寻求慰藉。

然而，再伟大的爱情，也经不起岁月的折腾。

有天下班，魏看到一位比他个子还高的女孩从面前飘过。女孩秀发披肩，脚步轻盈，眼神里池水碧绿。她和同伴说着话，音调里带“嗲”声。魏被她所俘获，当即决定征服她。他去她的宿舍，半路拦住她，死缠烂打，很快就感动了女孩。明知他有心上人，女孩仍扑火一般奔向他的怀抱。这时，他才和女主管分手，女主管伤心欲绝，一时全厂皆知。但时间消磨了一切，生活照常继续，没有人从玩具厂退出，三个人见了面就远远避开，实在避不了，权当视而不见。

而那些被《还珠格格》里的台词所哄骗的姑娘们，因为各种原因离开玩具厂后，一直以为比生命还宝贵的爱情，其实敌不过，从故乡吹来的一阵风。

风一吹，就散了。

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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