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日和暴雨下

5月6日，星期六。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32摄氏度，有阵雨。早上八点十分，小韦准备出门。在这之前，他戴上了遮阳帽，还特意在随身背包里放进了雨衣——除了雨衣，背包里还有他每天上班必带的花露水、袖套、创可贴、毛巾、饮用水。饮用水是他在自家的饮水机上接的，装在1555ml怡宝纯净水空瓶里。自从干上小黄车修理员以来，小韦特别留意天气预报。这一点，像他在广西老家种地的父亲-阴、晴、雨、风，都是安排农事活动的依据，要是哪天晚上没在电视上看到天气预报，父亲就会大半个晚上睡不着觉。小韦不种地，但也和父亲一样，某种程度上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吃饭。

小韦住在天安花园。这个小区在坂田吉华路，名字听上去挺大气，但其实是一个城中村。他工作的地方不固定，今天这里明天那里，但一般都不会离住处太远。今天，他要去的地方是紧挨华为的岗溪路，公司在那里设了一个临时维修点。和往常一样，小韦在楼下找了一辆小黄车骑上。他昨天晚上就在地图上查过，从天安花园到岗溪路大约2.5公里，这个距离骑车刚刚好，不要20分钟就能到达。在这个时间点，找到一辆ofo 共享单车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ofo究竟在深圳投放了多少小黄车？对于这个问题，小韦也和普通市民一样搞不清楚。

八点四十分，小韦到达维修点，同事小曾也刚刚赶到。一大早就异常闷热，小韦和小曾骑车骑出了一头汗。八点五十分左右，一辆商务车停靠到岗溪路的十字路口边，开车的是他们的老大。老大是坂田片区小黄车维修点的总负责人，商务车里装着维修点要用的材料和工具：车胎、踏板、坐垫，其他自行车零件以及工具箱。小韦戴上袖套和手套，和小曾一起把今天要用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卸完货，商务车又开走了。老大还要赶往其他维修点，给另外几队人马输送"给养"。

维修点设在岗溪路边的人行道上。人行道宽约5米，一边是绿化带，一边是马路，绿化带外侧是隐隐散发出臭味的岗头河，两道铁栏杆把人行道与岗头河、大马路隔开。找车的同事已经从附近一带的城中村找到一百多辆坏车，这些车沿马路一侧的栏杆一字排开，看上去蔚为壮观。九点还差几分，小韦和小曾就穿上 ofo 的专用黄马甲开始工作了。他们每天工作八小时，标准上班时间是九点，下午六点下班，中午休息一小时；除了必须遵守上下班时间，他们还有定量维修任务，每人每天的定额是25辆，两个人加起来就是50辆。小韦和小曾干这一行都只有二十多天，修车技术还不算熟练，50辆车看上去不多，但也要抓紧时间才能完成。所以，早点开工，顺利完成当天任务量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一些。

小黄车最常见的损坏情况有三种：车牌号、二维码被破坏；车锁被撬掉；车胎没气。车牌号被刮掉，但是二维码还能用的，小韦只需要用专用仪器扫描二维码，再把系统里显示的车牌号码用大头笔写在车牌、车架或坐垫上就行——用大头笔把车牌号写在车架或坐垫上，是为了防止有人恶意撬下车牌。车牌号和二维码都被刮掉，没法从系统里查出车牌号的小黄车，车锁密码便无法破解，只能用冲击钻把车牌和车锁拆下来，再重新安装新的车牌和车锁。车锁被撬掉的，也要重新安装。车胎没气，要先检查内胎是否损坏，没坏的加气，被扎破的换胎。前两天在黄金山维修点修车时，小韦一连换了十多条被人用刀扎坏的车胎。其他情况也有，比如链条掉了、坐垫丢了、踏板没了，这些都还好，再装上去就是了。最让小韦头疼的，就是碰上这儿那儿都有问题、全身是病的车子，这样的车子修起来既耗时又麻烦，修一辆的时间可以修好几辆别的车。另外，如果车子的中轴部分坏了，维修时也很让人伤脑筋。一般情况下，小韦修好一辆车要十五到二十分钟，小曾的速度也和小韦差不多。

岗头河的另一边，是一座叫中心围的城中村。从小韦开始上班起，就不断有进出城中村的人经过维修点。也许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维修小黄车，一些人好奇地围过来，看看小韦他们身上穿着的黄马甲，又看看地上堆着的工具、零件。更多的人掏出手机，在那一长溜坏车里找出一辆，对着车身准备扫码。小韦看见了，远远喊一句：“都是坏车，骑不了。”

这句话，小韦一天不知道要喊多少次。有人听到喊话就走了，但也有人低下头看看，发现面前的小黄车少了一只脚踏板，仍不死心，又找出一辆。扫过码，推出来，坐上去，踩一脚，才发现链条掉了。那人气呼呼地把车丢在路中间，边走边嘟囔：“什么玩意儿，都是坏的！”

车子挡住了行人的去路，小韦不得不把它移到绿化带边。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恼火的。前天，小韦在黄金山修车时，一个小伙子怒气冲冲地推着一辆瘪着车胎的小黄车来到修车点，一开口就是满口火药味儿：

"我找了六辆车，没有一辆好的。你们怎么修的？修得这么慢！”

小韦是个好脾气，他低头修车，装作没有听到。但小曾被这样的挑衅惹恼了，梗起脖子还击：

“你们不搞破坏，车子就都是好的！”

“什么叫我搞破坏？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说清楚！”那人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小曾不甘示弱，丢下手里的活儿，抄起地上的大扳手。那人看到小曾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气势立马弱下来，嘴里不知道咕哝了几句什么，恨恨地走开了。小韦刚才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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