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春泥更护花 ——香港编报杂忆

有的人，你虽然仅仅接触过几次，但他的知识、谈吐、风度，会使你一辈子也难以忘怀。20世纪80年代初的香港《文汇报》总编辑金尧如，就是这样一个人。中等身材的他，胖瘦适中，脸色白里透红，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1982年初冬时节的一天晚上，金总编宴请刚从深圳赶过来的张洪斌同志，我忝陪末座，同陪的还有陶牧、邢平安、胡向东。开席不久，他就谈起亚洲“四小龙”：“因为抓住时机，承接发达国家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大力发展来料加工业，积累了资金、技术，培育了人才，经济迅速腾飞。近十年，香港工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很多家庭妇女还把塑料花带回家里加工呀！……我斗胆预言，不用十年，这些工厂都会陆续迁移到深圳和珠三角去的。这是世界经济发展态势呀！”他侃侃而谈，接着，又分析了美国、欧洲、日本等经济发达国家的经济转型问题，“人家集中发展高科技行业，劳动密集型、低附加值的产业必然转移到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当时，我们刚刚接触外部世界，听到他这一番言论，颇感新鲜。“视野开阔、宏论滔滔、见解新锐”，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金总几乎天天上夜班，每晚一篇时评，读者也很喜欢看他的文章。”《文汇报》办公室主任兼秘书刘伟昌悄悄对我们说，说话间，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据说，你们金总每晚写时评时，一手握笔，一手端着洋酒杯，气度超凡、淡定潇洒，好一派大侠风范呀！”我们的同事邢平安这样绘声绘色地形容金总，刘秘书笑而不答。
 
金尧如是江浙人，和张洪斌交情甚笃，经常到深圳来。听到深圳要办报，他马上表示大力支持，把扶持《深圳特区报》作为香港《文汇报》的分内之事。“关于《深圳特区报》的办报方针、报纸风格、版面设置等等，金先生出了许多好主意呀！”张洪斌向我们介绍说。席间，金总编还对本周的《深圳特区报》逐版进行点评，完全像评自己的报纸似的。“感谢香港《文汇报》的大力支持！”我们一齐举杯致谢。

金尧如对20世纪世界经济发展态势的精辟见解，对《深圳特区报》的倾心支持，虽事隔30多年，仍令人钦敬不已！

回忆在香港编报往事，还有一人不能不大书一笔，那就是香港文汇报印刷厂厂长陈崇乔先生。《深圳特区报》初创时，一年半左右时间在港印刷，如果没有陈厂长及其全厂员工的鼎力支持是难以想象的，特别是出彩色版时，更是离不开他的亲力亲为。我们在港工作过的每一位同事，都有深切的体会。
 
进入1983年以后，已经创刊半年多的《深圳特区报》在深圳、在内地的影响迅速扩大，特别是有时出的彩色版，很受读者欢迎，尤其广告客户更是青睐。因此，出彩报频率不断加快，每月一至两期。
 
而彩版，要做几套胶片，印刷时要套几次颜色，无论制版还是印刷，都比黑白版面多花三四倍时间和精力。当时还是铅字排版和印刷，难度可想而知！记得是1983年仲夏时节，一个星期六凌晨3点左右，因为当期《深圳特区报》是彩色，我和胡向东、邢平安都下到制版车间。制版工人说：“今天彩版做不了！”“为什么？”“你们拖的时间太迟，做彩版的师傅又病了，没有人做呀！”正在大家发愁之时，陈厂长来了。他了解情况后，二话没说，戴起袖套，操起工具刀就干起来。一个、二个……八个，半个多钟头就把8个彩版搞好了，每个版都套得准确无误。陈厂长对彩版制作技术之娴熟，令在场的人无不叹服！由于难题已经解决，现场的气氛立刻就变了。制版车间的工人师傅提出请我们到大排档“宵夜”，我们慨然同行（在香港工作期间，凌晨下班后有时工人师傅请我们，有时我们请他们，双方关系融洽）。
 
在吃“宵夜”时，工人师傅深情地跟我们谈到，在印刷行业干了一辈子的陈厂长，印刷技术非常了得，各道工序都很内行。“在香港印刷界他可是一个名人、高人呀，其他报社印刷设备出故障，也常常请求我们陈厂长去帮忙！”“因此，同行都尊称他为陈高人。”称赞陈厂长的能干和乐业，便成为这次“宵夜”的主要话题。
 
不但香港报业印刷厂请他帮忙，深圳特区报印刷厂设备的调试，他也洒下了大把大把的汗水！1983年12月，深圳特区报印刷厂正式开机印报前后，陈厂长每周都往深圳来几趟，帮忙调试设备、培训工人。“《深圳特区报》12月1日能够自己印报，陈厂长出了大力呀！”深圳特区报印刷厂第一任厂长张荣，曾经多次跟报社领导班子成员提到过。当时，社会风气比较好，不兴送红包、请吃饭之类，陈厂长和香港师傅都是在报社饭堂就餐。
 
热心助力《深圳特区报》成长的又何止“金大侠”与“陈高人”？限于篇幅，只好止住。
 
写到文末，细细想来，文中提及的一些人，大多都已作古，有的也久卧病榻，健在者寥寥，一股悲怆情思不禁油然而生！“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低声吟咏着清人龚自珍《己亥杂诗》中的名句，借以抑悲，借以寄思，聊以自慰。如此而已！
 
说明：本文所有资料均来自本人当年采访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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