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 > 社会 > 文化事业 > 文化作品 文化作品
月光小夜曲
作者：彭名燕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3 人已围观
杂乱的音符
那天，我在顶楼小佳的房里聊闲天，从那大窗向外望去，30米外，密密的树影掩住了一面长方形的大围墙。围墙里，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石碑，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道那是墓碑？！我问小佳："那边的碑是什么？"
小佳知道我胆小，故意轻描淡写道："普通的碑。"“墓碑？”
“很老的墓地了，孩子们常翻墙过去玩的游戏场。”我仔细地看去，看到了在树丛中伫立的许多墓碑，吓得我屏住呼吸：“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小佳问。
“为什么把房子建在墓地旁？为什么要买墓地旁的房子？”“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欧洲人喜欢买墓地旁的房子，因为风水好，安静，有一大片无人区，因此房价更贵。你看，这里多美！"小佳耸耸肩，对我的惊讶很不以为然。
“中国人决不会在墓地旁盖住房，那太可怕了！”我依然对此不解。欧洲的住宅区已经够安静了，还要图墓地的安宁？
从这一天起，我的神经衰弱复发了，发得比在国内还要厉害，轻则两个钟头后才能入睡，重则整夜不能安睡，房间里任何一种响动都会惊得我一身冷汗。木头房顶时时会发出响声，过去听不到，自从发现那墓地以后，一点点响动都会被放大得像鬼在敲门。我想起在北京时一位朋友给我讲的德国鬼魂的故事，那鬼魂着黑色斗篷，又高又大，常在夜间出没，那是从一座德国坟地里冒出来的幽灵。于是，《月光小夜曲》幻化成了一个身着斗篷的高大黑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到夜里我就对霍夫曼买了这样一所房子而气愤，更为我睡在地下室与那些鬼魂同居一个层面吓得浑身发抖。我从小就怕鬼，因此13岁就神经衰弱了。我不敢一个人睡，不敢不盖被睡。
记得小时候家住重庆，夏天相当热，因为怕鬼，我夜里醒了会喊："妈、妈，我冷！"妈妈知道我犯了胆小病，走过来，为我盖上件绸褂子，说一句：“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旁哩。”我敢一个人睡是1992年调到深圳以后。这次到德国住地下室，一人两层楼，我以为我长足进步了，谁知……
我不好意思对小佳直说我的痛苦，有一天，我转着弯说：“小佳，你今晚到地下室陪陪我吧。”
“为什么？”“我们……聊聊天吧。”
“咳！妈，我一沾床就睡着，有话留到白天聊吧。”她大咧咧地看我一眼，眼神故意很粗糙。
又有一天，我对小佳说："地下室一到夜里会有各种响声，怎么搞的？”
“怎么可能！我睡地下室那么久，从来没听过什么响声。”"真的有响声，搞得我睡不好。"我很克制自己。“妈，你是不是害怕了？因为看到了墓地？”“是的，我害怕。”
“妈，那墓还是二战时犹太人的墓地，如今坟早已迁走了，就剩下一个幽静的空间，有什么可怕？你来看，绕过长方形的墓地，四周全是住家的，没有一个人会感到这里可怕。别乱想了，放心睡你的觉吧，没有什么鬼怪。"
我为自己的胆小羞愧，小佳反倒像长者一样来开导我，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一到夜里我就紧张，憎恨那过分的安静，常常伸长耳朵去搜寻可能听到的微弱声音来镇静自己，比如一声汽车经过的响动，远远火车鸣笛的声音……我需要声音、需要热闹、需要嘈杂。我诅咒宁静。这时我对深圳那个家的怀念强之又强，在深圳时，我讨厌那建筑工地彻夜不断的响声，现在想一想都觉得亲切。如果霍家附近有一个通夜亮灯的建筑工地，那简直赛过太阳的温暖。天哪，霍夫曼，你的祖国怎么那样安静，我吃不消啦！
去巴黎旅游的前一天夜里，我一夜未眠，早上五点起床头昏脑涨。在做早点时，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咆哮起来：“小佳，你能不能以后陪我睡？哪怕你睡床，我睡沙发？"小佳奇怪地望着我的失态："妈，你怎么了？"“怎么了？我睡不着觉，我怕！”
小佳有些火："你怎么变得像孩子？这样吧，我和霍到地下室睡，你搬到楼上住。”
"算了算了，我不求你了。"我摔门而出，感觉到了小佳快要哭出来的为难相。我的情绪是到巴黎以后才缓过来的。
睡觉成了负担，旅游也成了负担。去比利时的前一夜又是通宵未眠。那间地下室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一大早，我对小佳说："比利时我不想去了，我头昏。"
“妈，你别这样好不好，霍夫曼好心好意请你来，给你安排各种活动，你不要为难他！"
“我？为难他？”我觉得小佳不通情理，她根本体会不了我的痛苦：“我一切都依着主人，尽量入乡随俗，但我害怕夜晚这是没办法的事，怎么是为难他？！"
很赞哦！ ( )
评论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