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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

作者:程鹏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我对南方的想象来自我的随性发挥,太阳照耀着金色孤独,我天生的几分忧郁气色因为椰风消失。这样,我就不用到稻草垛躲过母亲的纠缠,去看一本诗集和一部小说了。

少年的气味还是很浓郁的,迷恋牛仔裤的破烂味道,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爱流浪的贵族。来到南方后,急着买第一条牛仔裤,是我喜欢的那种流浪色,看了好生舍不得,没有追究手工和布料,天生喜欢。我时刻盼着牛仔裤洗出一种旧的味道来,我急着想摧毁它,我有着这种摧毁的力量。我常常这样,把牛仔裤撕掉,那种随意的时光就流淌在上面,我被我的这种破坏能力征服了。南方一个词,是否跟牛仔裤有关,也是否与它无关。

我躺倒在稻草垛,被我掩饰好的身体不会轻易被母亲发现,我一次一次试想着南方的神秘,一次一次被我的想象推倒。

故乡的太阳就不是我想象中的味道了,就算田野无限大,麦子如何发出一种肌肤的色调,我还是没有呼吸。我也会停留在某个喉管之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阻止了我的思想,少年那时候懂得了去远方。

之所以对南方产生了浪漫想象,还是来自我的大脑,它需要无限量的发挥。一些辞藻排山倒海般地汹涌前来,我窒息在言语上,拒绝和无法拒绝都是我要表达的方式,容不得自己陈词滥调。

南方我不是太在意它有海……多年以后,我也不是追求海而去了南方。

南方的确有海,颤巍巍让人心生胆怯,远看是一杯碧蓝,近看却是一团浊物,我是讨厌海的。流浪的词在我身体里蓬勃生长,根深蒂固在我随性的骨子里,像一个经验老到的处女。

南方跟海有关,它的捕鱼方式被失传,一个世世代代的生活烟火,消失了,只在一些朦朦胧胧的灰尘中取得历史的信任。我心有所图地忘记它的海,那不是我所要理解和需要的,我容易忘记它。

我也试图去寻找它们久失的况味,阳光的浓烈把我的皮肤割裂出看不到的伤口,我痛在其中,假装热爱,做一个不被人枉道的人,然而我始终被拒绝在门槛外,像一个巨大的囚。我被陷入在一个笼子里,我和我的太阳,我们滚动着,拖着隐秘的回声——生命之初以及生命的最后。


异乡人的南方,一个异乡人的南方,伴随着我的失眠之夜。眼睛睁开着,外面的雨声,心中千万次地询问自己的内心。这是我的南方,就是我到达和离去的地方又卷土重来的神秘小国。

它就这样存在了,在我舍不得的拒绝中。我常常一个人外出,去到另外一个人的地方,在南方我需要这份孤独。它伤害着我,让我的感情在痛苦过后的几分钟内诞生一种美好的文字,它们像蠕动中的蚕子,吃掉我身上的桑叶,结茧,变成丝绸或者化成蝴蝶,生命就这样被织来织去。

雨声浸入了窗体,我听得真切,我怀疑自己在南方的成长,而我又不喜欢这种成长,曾经迷恋过的在一次一次的成长中不断地否定了,甚至瓦解了个人史。少年躲在稻草垛的日子回不去了,少年的容颜也回不去了,我只是在这样一个失眠之夜加以回忆。在某个街头,我会停留在某个少年的身上,它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味窒息了我。一种持久而来的阳光撕开我在南方的阴霾。

我彻底失眠,不敢开灯,害怕迎面而来的窗外。这是我的南方,窗外面在下着雨,丝丝地飘进来,冷,这是进入冬天了。我陌生地打量着四周的黑暗,我的意识知道此刻我在一个小房间里,哦,明天,我还寄托在我的精神领域里。

眼睛浮动着,像在水面上漂浮,我看不到,四周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拼命地拥挤,插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失眠带来的苦恼,独身带来的烦恼,洗干净了我生命的白。我终于看清楚了我在南方的形象。一个伴着灵魂行走的人,在现实的语境中,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我努力地分辩,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原本不该是这样。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懂得。

徒劳。天光将亮。


我也尝试这样一种生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做一个彻夜不归的灵魂。我迷恋这个城市的腹部,她的隐秘处,大半夜,把一个简单的易拉罐踢得满街响。

我大半时间沉醉在这种需求中,第二天睡得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掏掏口袋,去报亭买一份报纸,发觉没有什么发生。接下去我会问这是我吗?还是在南方的我,那个在稻草垛模拟想象过的南方却是金属的味觉。我就是这样,只要第二天的太阳依然灿烂,我的脸上就始终是笑容。我走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心生美好,身边的红男绿女,各就各位到各自的灵魂中去。

南方一词,爆炸在各个媒体和纸张中。我慌乱,找不到最初来的感觉。我只有在诗歌的麻醉中找到我需要的精神鸦片。某天,我迷恋了一句"生活在别处",我开始玩味着这种看起来不经意的经典。

开始,有一个少年诗人在注意着我。我知道他的名字,但不肯说出来,只因为我羞于跟他一样有着流浪的情结。

这个结一直跟随着我,我试想着少年诗人曾经的生活,他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而我背道而驰了。他追随着太阳去了非洲,那里离太阳最近。我想少年诗人肯定摘到过太阳,像玩在手中的气球。

南方,我一直适合它的气候,它也适合我的脾气。在这里我曾找到自己,又一次一次失去自己。很多次,我都在分辨自己,哪个更像自己,哪个不像自己。我综合着各种可能,我发觉我失去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更适合自己的那个我会重新回来。在此刻的房中,写一首自己喜欢的诗。

或者我就是在掩饰自己的本相而不为人知,我活在这种欺瞒别人而不伤害自己的现实中。我想把自己原原本本地端视出来化成镜像。

这就是我的南方。

我别无选择而命中了它下的药。我也尝试着一种蜕变,始终觉得那不是我,如果有人在某个场所中遇见了未知的我。

这就是南方,一个爆炸的词。它把我原本想要变成的我变成了另一个被人把玩的我,道貌岸然,被人想象,被一种身份定位,连接着一些其他定语,我来不及回避。在南方,我读到一个少年的诗,他完成了我。对于他,我不肯说出来,这仅仅是我的洗礼。

雨声停了,太阳从窗外流泻了进来,开闸了一般的鲜艳,带着南方特殊的气味,簇新。荔枝树花开,荔枝树花落,这就是我的南方。
 
选自《在大地上居无定所》,花城出版社,2015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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