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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村庄

作者:凌春杰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2011年3月,爹到深圳的时候说,他在云南当兵的时候,从云南去海南岛路过深圳,那是他第一次到达深圳。那时的深圳,是一个小镇,一座村庄。

是的,深圳曾经是一座村庄,一个临近南海的渔村。爹的话使我想起了比较切近的中国农村,除了城市,不同的农村有着不同的村民,他们虽然都是农民的身份,但在草原上叫牧民,在海边的叫渔民,而在花屋场则叫农民。他们的身份有着细微的差异,却在很长时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农业,渔业,畜牧业,至今仍是在城市商业之外的另一种生存状态,它们和城市的商业文明相互仰望,在城乡的迁移中形成越来越大的张力。

我告诉爹,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在十年以前还是一个叫作坂田的农村,五年前家门口还充斥着一座座山冈,现今的坂雪岗大道和附近的地铁,都是这几年新近的变化。深圳的变化,连我都觉得有些诧异,现在想来,爹是站在更为久远的时间高度上,而我还没有从现实中抽离。在他七十年的人生阅历中,这种变化虽然足以让他激动,却可以在面神上表现出波澜不惊。

我印象中的村庄,应该是一个可以离群索居的地方。水在缸里舀,菜在地里拔。人与人之间的交换,是三升黄豆,两担玉米,有着与生俱来的淳朴。


在我对深圳的热爱中,夹杂着一种考古情怀的搜寻,复合着一个写作者的文化情结。我意识到,深圳的现代性并不完全是指向以西方为主体的第一世界,它的开放性是一种包容,这种包容的根源指向深圳自己的现实与物质遗存。作为高度商业化的深圳,在历史的潮流中汇合起渔业文明、农业文明和海洋文明,它们在冲突中融合,由它们所代表的文化融构出的道德,成为今天深圳浑厚的城市底色。

每当我看到深圳遗留下来的那些仍在部分地消亡的村庄,我就想起深圳曾经是属于农业传统的,无论它今天怎么现代化国际化,这种传统属于大中国的传统,一开始就一脉相承。而当我陆续到达深圳两百三十公里的海岸线,看到那些有篷的渔船,把脚伸进清凉的海水中,我又意识到深圳曾经真的是一个个微小而零落的渔村,他们出海捕鱼为生,并以捕获的海产向任何可能的方向交换,我甚至认为,这种渔业文明所形成的道德,是最终促成了深圳更为开放的基因。在我对这座城市进行着下意识的、有意识的了解和探寻中,从它的街道,上溯到它的村庄,上溯到它的海洋,上溯到它的风俗文化,甚至到它远古的物质和非物质遗存,我不断感受到心灵的震动。

在城市的中心区,我很熟悉那些叫作渔农村、水围村、下沙村、鹿丹村的地方,这些地方尽管今天已经极为现代化,却依然保留着农业传统的底蕴。我也十分熟悉那些叫作福华新村、滨江新村、园岭新村的地方,它们是最早开发的商业住宅区,仅仅加了一个"新"字,也保留了深圳曾经作为村庄的密码。而我同样熟悉,现今那些动辄几万一平方米的高档商住楼,它们叫十七英里、星河丹堤、金域华府、香蜜一号、十二橡树庄园,它们或充满现代气息,或具欧式风格,或庭院极具个性,它们点缀在城郊之间,也是一道满是传奇的城市风景。我还看到了深圳的八卦岭、黄贝岭、南岭这样依然保留了传统地名的去处,今天却已然是宽阔平坦的大道,一派极为富足的姿态。

不仅如此,深圳还保留了一大批极具海洋特色的"围",富有山地特征的"岗",表露洼地的"坑",体现农业特点的"田",围海造田的历史和早期的农业文化都在零落在四处的地名中得到体现,它们无不在日益现代化国际化中柔韧地保留着自己的淳朴。这或许也是曾经作为村庄里村民的我们,很快就能融入深圳的某种心理契合。

考古学家们孜孜不倦地寻求着地质的“金钉子”,我不知道,若干千年之后,在城市和村庄之间,将会以什么作为断层,城市和村庄,又将是如何平衡其间的矛盾,保持着其间的张力。但毫无疑问,越是城市化,这样的城市越是悬浮着村庄的身影。

当我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想起深圳近两千万的人口中,至少有一半像我一样来自乡村的村庄,我就似乎嗅到了乡村的气息。无论他们怎么把自己穿戴成绅士淑女,从他们血液渗出的汗味,我知道我们都是同类,来自某个村庄,或者更久远一些,来自某个山洞的同一种动物。我很知道,但我不能言说。

我曾在心里说:我爱深圳。或者,如果你爱深圳,一定要像我曾在卫星地图上反复察看故乡的村庄那样观察深圳,逐渐放大,放大到可以看清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又逐渐缩小,缩小到深圳就像地图上的一个标示,只有山川、公路、湖泊和田野,城市和街道只是一个点或者一个小小的圆圈,这时的深圳,它和我在地图上看到的等比例的村庄没有大的两样。只有这样认真打量过深圳,那些街道河流才会作为深圳最为生动的细节,融入你的生命和血脉,这种爱,才会在建立起空间和时间的坐标上找到属于自己的点。

人类的发展注定是一部城市化的历史,正因为如此,中国在几大文明中心的辐射下,才闪动着众多古城古都的芬芳。当深圳刚刚受孕为宝安的时候,在宽广的珠江口岸渐渐隆起平滑的腹部,诞生出一座带着门楼的城镇,渐渐因了岁月的醇化,演化为令人瞩目的大都市,成为中国南方的焦点,成为乡村中国的梦想蓝图。现在,已然长大的深圳,对宝安保留着某种天然的迁就,像一个孩子有成就之后对父亲的回望,又像一个父亲欣慰中暗含的不舍。有时候我就想,宝安是父本的,而深圳是母本的,他们在城市和乡村最孤独的时候,媾和出新的希望,又带来一段风尘仆仆的征程。看看,今天偌大的宝安,尽管处处透着都市的气息,农业、农村和农民的精神却久久不去,他们以自己独特的话语,蹲在门前把曾经沉重的话题轻松谈起。富裕使他们直起了腰杆,农民,这个在很多地方还处于相对贫困的弱势阶层,他们在宝安幸运地步入了都市生活,曾经飘荡在中国农村的重低音,被宝安高昂而激越的城市化进行曲淹没。我不知道,在那些原住民的心中,他们是不是在某个时候会有一种淡淡的怀旧和感伤,哪怕是在梦中?

我想起很多人口集结之处,他们在城市保留了一处处绿地,种上花草,种上大树,苦心营造自然的气息;想起宝安的农民们,他们在城市化的旅途,处处透着商业文明的睿智,面对大片的树林土地,不是极尽地砍绝铲平,既招商引资又因势利导,一个湖泊,被扩大为波光潋滟的水库,一块平地,就可以弄出驰名中外的高尔夫球场,一座山,就可以塑造得文化意味十足……城市和村庄,在这种融合中滋生出新的生活气质。或者,这个时候,他们真是富足的。

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身在都市,还是心在乡村,甚至不知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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