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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村庄

作者:凌春杰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我始终相信,深圳是乡村中国最有创意的浓缩,城市只是村庄在当前的某种存在形式,一定还有很多人,保留着村庄的朴素和梦想,在内心隐秘之处,始终拴着一座村庄。而在深圳,村庄是日渐城市化中的一种山河存在,可能在某些地方简省为一片绿地一垄小山一座带有观赏性的水库。在宝安龙岗,在大鹏龙华,依然可以找到深圳原住民的现代形迹,一畦菜地里昂扬出青绿的生机,一异老屋里流动时尚的身影,一条河边有人垂钓出禅意。深圳所蕴含的村庄元素,不仅在地理上呈现,还在这座城市近半的人口的心里,在他们的身上,在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和现代城市文明进行着博弈和煎熬,不断在自然的法则中有新的结晶。

在深圳,有一个来自中原村庄的群体,他们辗转来到岭南来到深圳,成为深圳最早的客家人。以至于在后来,在深圳本土的原住民中,客家人占了大半。长期的迁徙与拓展,促进了深圳客家先民与当地原住民的融合,推动了当地的社会经济的发展。深圳客家人为深圳留下了客家民居,记录着他们移民创业的缩影。在今天的龙岗、龙华、宝安和罗湖,依然还能找到这些从中原迁徙过来的被称为"客家围"的客家民居,它们的屋宇、厅、堂、房、井、廊院布局错落有致,在建筑材料与构筑方式保持中原土构之外,还采用三合土与砖结合,以及就地取材利用蚝灰的多种方式,内部主体建筑则为砖木结构施以彩绘,其变异的部分体现了濒海民居的特点。这样的建筑,我在坂田的杨美村和龙华的清湖村多次亲见,它们独具岭南民居特色,我相信能够进入中国典型民居的系列。作为客家民系大本营的一个"入海口",深圳的客家先民在迁移中不断完成嬗变,在致力探求一种更好的生活、生产方式,除了耕田务农,他们还远涉海外开基创业,从事渔业、采石、种养、商贸等行业,抛开了客家传统重文轻商的思想束缚,具有商业头脑和开放意识。

这样的迁徙刚刚又经历了一次。不幸的是,从一个乡村到另一个乡村,完全不同于从一座乡村到另一座城市,注定,要有更多的痛,甚至,久地悬浮。

 
使我以山河的眼光看待深圳,是我陆续到达深圳的一些地方之后。在我居住的对面,是曾将深圳分割为关外关内的鸡公山,山的那边,是以水疗出名的银湖度假中心。这座山自南山西丽绵延而来,在不同的地段有着不同的名字,保持着自西而东的一脉相承,其间有羊台叠翠,也有塘朗烟云,直到可眺望的梧桐山矗立在海天之际。海边的深圳无疑是多山的,知名不知名的,或高或矮的,数以十计,它们大多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野性和自然,成为驴友们探险的胜地。而位居市中心的莲花山和笔架山则汇聚起人文的气息,集健身、休闲、民俗和文化于一体,被赋予了更多新的城市精神意念。

我曾经想象,在南海岸边,一汪巨大的翠绿透迤着向北绵延,其间点缀着充满现代感的建筑,分布着流线型的宽阔马路,活跃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群,这里的山便满是灵性,这里的水潮起潮涌,这里的城时尚律动,一种沉寂已久的美在岁月中绽放光彩,令世界为之心驰神往。我确信,正是这些山,这些山石间的土地上,长出过一茬茬庄稼,生长着一代代百姓,最终长出了一座城市,带着天南地北的方言,却努力在让人听得明白。这种方言,带着浓郁的村庄的味道。

在现代文明体系中,城市作为一种叙事,村庄则可以当作一种抒情。在城市的叙事中,深圳建立了一种极具张力的能指体系,来自五湖四海,来了就是深圳人的一千四百万人口,则成为核心所指,他们充满了鲜活的力量,在满是悬念的故事中一页一页书写历史,在城市抵挡不住的诱惑中揩一把眼泪继续上路。这种前赴后继式的义无反顾,几乎要颠覆村庄的存在,让人不忍舍弃,不忍离开,不想回到村庄。

借助这片土地,深圳完成了三十年来最为宏大的历史叙事。而村庄,则长满了青草般的胡须。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很多人一定要进入城市,又有很多人在心里想着回去,却始终迟疑着没有迈出步伐。如果把聚居作为城市化传统之源,那么在城市化演绎中,资源配置的不公和财富的货币化,有一双黑手以交换掌控着资源的高度集中,颠覆了既有的道德与信仰,建立的却是对物的非精神崇拜,也许来自农村的悬浮阶层并非在城市化中离心出来的群体,或者还有一天,城市里也将有一个来自底层的群体想去到乡下,然而他们去不到乡下,他们与另一个群体无限地利用劳务工不同,只能简单地对城市的闯入者心生抵触,村庄也在他们的心里不时地萌动。

我们不能漠视的是,城市化首先是以国家的名义对非城市化资源的掠夺与集中,这是一个不能无限推理的逻辑。或者,小城镇化能改变这种资源配置格局,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让白菜能回归到正常的价值与价格间的关系,使相对公平合理有了公理基础而不仅仅是法理基础,城市和农村都回到自己的正常形态。遗憾的是,我们习惯了好大喜功,什么都总喜欢越来越大。

但我知道,即使村庄没有了,那片土地上还会有人在。即使有一天,我们都不需要村庄的存在,我们也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愿意生存在都市里?

村庄本无所谓边界,在塑造出自己的城市之后,将自己定义为城市的边缘地段,只有它自己知道,边缘不是不存在,而是另一种潜伏和积蓄。今天的城市,并不适合所有的进入者,如同在深圳,一些打工者必然要回到他的故乡,回到他的村庄,或者回到离他的村庄不远的地方。村庄在等待他们归来,等待他们带着城市的气息,给村庄的沉寂注入一丝新鲜的活力。

我接触过法国波尔多左岸右岸一些庄园的庄主或酿酒师。在那个温情而浪漫的国家,我所关注的并非它的城市文化,而是它的村庄的发展现状。我欣赏他们永远生长葡萄的庄园,他们的庄园里生长着满地的葡萄,也长着各种各样的杂草,鸟鸣其间,鱼翔其中,酒香飘逸,耳根清净。这样的庄园,没有疯狂生长的建筑,也没有人烟日少的荒凉。因为葡萄,因为酒,也因为他们对葡萄酒所蕴含文化的尊崇与追随,使得村庄充满了自然与人文的天然融合,村庄由此成为一种不反对商业的生活方式,随着它的酒香一路弥漫,到世界的角角落落。波尔多河流域的村庄或者是值得我们审视的,重要的在于,它们的任何庄园,如果有十五公顷的葡萄,百余年来,它们就仍在亦城亦庄中坚守着自己对于酒的理解。这样的村庄,将始终是一种存在。我想,我们的村庄,酝酿了几千年却只酝酿出繁缛的宗法和礼仪。法国的庄园,不仅是我们的村庄应该借鉴的,我们的城市也应该好好考量。他们的那种自由的生活方式,正被几何级般放大,而成为物质和精神财富的双赢者。

由此使我想起来的,还有德国的小镇。它们都是一些小小的聚居之所,重要的在于,它们更多地依靠自身的资源,没有将发展放大到极限,体现出一种对生命对自然对世界的尊重,呈现出生命的内在和谐。但我们看到的,似乎只是他们鼓起来的腰包里的钱。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更多地向往深圳的物质,而在心灵上向往着波尔多的村庄和德国的小镇生活,却只临渊羡鱼,并不退而结网。城市和村庄,或者就是两种存在,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出了点问题的,要么是看它们的那双眼睛,要么是那双眼睛背后的内心。如果有一天,城市和村庄都是相互尊重的,相互羡慕的,相互交融而不是抵触的,城市和村庄,就成为一种真正的山河存在,成为我们的心可以宁静的地方。

城市里的村庄是心灵的,而村庄里的城市是物化的。江山如此多娇,说的也许就是,村庄如此美好。
 
选自《花屋场》,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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