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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关：第十三章 张教授
作者：郭海鸿 来源：《过关》 责任编辑：yangxu1985 2023-12-01 人已围观
“你这是在祥记点的吧？”张教授打开白醋包，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哪家的。
“老豆厉害！确实是祥记。”儿子说话间已经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五粮液，这是好些年前带回家的，存在酒柜里，一直没有动过。
“喝酒？”张教授有点疑惑。儿子在家是很少喝酒的，印象中他好像也没怎么学会喝酒。
“喝点。老豆也喝点。”儿子已经把酒倒上了。
张教授没有拒绝儿子的邀请，他平时不喝酒，要喝也喝不了多少。
吃了点菜，喝了两小杯酒，儿子开口道：“老豆，今晚请您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吧。”张教授心里“咯噔”一声，似乎预感到儿子即将要讲的故事对自己会有不容小视的冲击。
“您还记得我从英国回来，去深圳是哪一年吗？嗯，转眼十八年过去了。那时，我懵懵懂懂，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只身在深圳打工。后来，公司临时决定不再给香港员工提供住房，急得我在附近找房子。在这个过程中，我遇到了一对湖南夫妇，他们在黄贝岭搞清洁、收废品。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做这一类职业的人都很脏、很狡猾，甚至非常不可靠，但是这对湖南夫妇改变了我的看法，他们正直、善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从来不怕吃亏。
“十八年来，我跟他们家一直保持交往，我在深圳租房、买房、卖房，都是他们帮忙打理，从来没有闹过矛盾，也没有因为一分钱弄得不愉快。在内地，我没有多少朋友，他们一家就这样成了我的依靠，遇上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们，没有叔叔阿姨搞不定的事情，小到屋里的垃圾，大到遇上难事要去找人摆平，他们都从来不说二话。曾经有人怀疑我跟他们家非亲非故，如此打交道，是不是被他们敲了很多钱？我说，大错特错，我不仅没有被骗钱，反而占了他们很多便宜。
“不瞒您说，十八年前，第一次见到阿姨，就感到很亲切，就像遇上了自己的一位亲人。因为她的左眼眼角处有一颗黑色的痣——没错，就是左眼，痣的颜色、大小，跟妈妈右眼眼角处那颗一模一样。起初我不敢正视，不敢相信，但是实在太像了，我无法拒绝它的存在。是的，她跟妈妈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身份地位、文化水平都完全不同，性格也不同，妈妈文弱柔和、胆小怕事，而阿姨却截然相反，果断无畏、不怕事、敢做敢当，为了老乡的事情，她敢一人担当，上公安局陈情说理，对我这个无亲无故的人，给予无微不至的帮助。我想过很多，她和妈妈，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合起来就是一个人。有时候，我想妈妈了，自然就会想到现实中的阿姨……
“我明明知道，这是现实里的幻觉，只能说老天特别眷顾，让我在异地他乡得到一份特殊的照顾。去年，叔叔不幸病故，阿姨顽强面对生活，让我看到了她非常阳光的一面。她不仅重新开启叔叔离开后的生活模式，五十岁走进职场，而且做得风生水起，这给我很多启发，我更加没有理由在逆境中退缩。
“我把一只猫从东莞送过来，托付给阿姨，请她照看。在她的打理下，这只猫养得越来越好了。
“老豆，您一定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儿子早已泪流满面。
“儿子，爸爸知道了。”张教授的酒杯半端在空中，因为手的抖动越来越剧烈，不得不放下来。
儿子的故事讲述之始，张教授就感觉到这个故事必定与自己有关，或者说，从前天晚上儿子点赞自己的朋友圈后又瞬间取消的举止里，他就隐隐得到了一个暗示：莫非儿子对自己的深圳行踪有了察觉？他因此也想到了，出于为日后公开关系做好铺垫，是否应该提前与儿子沟通，告诉他，让他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是的，有些事情除非没有开始，一旦开始了，就会有它的结果。
但是，这个结果太过离奇，太过巧合，真要让学识丰富、见多识广的张教授接受，一时半刻还有点难度。他嘴里说“儿子，爸爸知道了”，心底里却是不愿意相信的。
“谢谢老豆，为莱克做了那么多。”儿子破涕为笑，擦干眼泪，端起酒杯，跟父亲碰杯。然后他拿起手机，翻出莱克的图片，一张张给父亲看。
张教授看到了从宠物医院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莱克，看到了它灰白脖子上的闪闪发亮的吊牌，看到了码在墙角的猫砂、猫粮……而每一张图片背后，似乎都有一个影子，那就是被胡家冲阿姨隐藏的自己。
张教授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一位罪证被全面起底的嫌疑人，在事实面前已无丝毫狡辩的余地，为了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平衡，他换了个坐姿，道：“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
“老豆，勇敢点！”儿子自己干了一杯，咧了咧嘴，呵出满嘴酒气，一股酒劲似乎给他注入了无数倍的勇气，“我支持您！”
张教授此时却感觉世事颇为不公平，比如现在，三个局中人，其中两个已经获悉了真相，另外一个却蒙在鼓里。他无法猜想，一旦李改梅知道这个真相会如何反应，会不会觉得过于荒诞而拒绝交往。他猜想，以她的性格，多半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这个事交给我。”第二天早起，儿子要回深圳，特意叮嘱父亲，他希望父亲能够保守秘密，等待他为这个剧情再加一点戏份。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上最为苦恼的人非张教授莫属了。从此，他给李改梅发去的每一个字，都将是谎言的证据，而他的儿子朱查理，将是唯一掌握解密大权的人，他一天不完成工作，张教授的等待就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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