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蟋蟀

泗城所处三面是石山，石山脚下多是巨石，石缝是蟋蟀的天下。澄碧河贯穿泗城，河畔的草丛中也是蟋蟀的世界。泗城的蟋蟀多如牛毛，轻易就能捉住一只，但要捉住一只比“愣头青"厉害的却又是件非常不易的事。大院的那伙小孩为了战胜“愣头青”，冒酷日的，披星戴月的，总之一有空闲就一心一意去捉蟋蟀。然而捉来的没有一只能战胜“愣头青”。我捉来的几只场面更难看，其中一只连应战的胆量都没有，放进盆里一见“愣头青”，夹着尾巴就逃，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像蚂蚱一样在盆沿不停地跳。跳到最后没力了瘫在那里，任由“愣头青”上来，一口就咬断了一条腿。

广三不在我们这个大院，听了我的叙述，他问我，我的蟋蜂是什么时候去捉的，我说白天。他说白天叫的蟋蟀拿手的是呼唤母蟋蟀，打架根本不行。他又问我，是去哪儿捉的，我说河边的草丛里。他作鄙视状，说草丛里的蟋蟀大都是草包软骨头，经不得打，要厉害的就得去捉大石头底下的。对呀对呀，“愣头青”是在郊外的石堆里捉来的，而我到河边的草丛里捉来"草包"如何能战而胜之？没有广三的一番点拨，我哪天才能打败"愣头青"哟。于是赶紧邀广三晚上一起去山脚下捉几只回来。广三的蟋蟀瘾比我还足，况且胜了"愣头青"还得个陀螺，二话不说，约定吃了晚饭就出发。

晚饭吃过，夜幕也降，我拔腿向门外跑时母亲问我去哪里，我信口一编，说广三请我去看《南征北战》。晚上去捉蟋蟀，母亲是绝对不允许的，给蛇呀蜈蚣呀之类的咬一口，那不得了。骗过母亲，我飞奔向广三家。广三家正在吃饭，见我来到，广三急匆匆将碗里的剩饭扒进嘴，放下碗就要跑，被他父亲喝住了：“跑什么？不洗碗了呀。”眼见广三不能马上脱身，我一急，对广三的父亲就说：“阿宝家有一只厉害的蟋蟀，我们去捉更厉害的来打败它。”

说是去捉蟋蟀，广三的父亲那双眼竟滴溜溜转了几转，十分感兴趣地问阿宝的蟋蟀如何厉害，我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愣头青”将“巨无霸”咬死的经过说了。广三的父亲听了，自言自语：“神了，真有能跳起来骑到人家身上将人家咬死的蟋蟀？"接着他问我们："这么早就去捉蟋蟀？"见广三的父亲有了通融，我和广三异口同声："是呀是呀。"

广三的父亲不紧不慢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方说要打败阿宝的那只蟋蟀，必须半夜后才去捉。过了半夜，说是万籁俱寂，其实不然，那清脆如滚珠的乃是蟋蟀在叫。当然，子夜过后仍在叫的蟋蟀并不多，大多是搂着千呼万唤引诱来的母蟋蟀同床共枕去了，极少的则是不知疲倦的大侠，这样的蟋蟀不是这样王就是那样王，斗起架来既勇且狠、既猛且巧，一般的蟋蟀不经它几口就得断臂损腿。

广三的父亲说得我和广三一愣一愣的，真想不到斗蟋蟀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若不是广三的父亲说，傍晚去捉来的蟋蟀岂能斗得过阿宝的“愣头青”，还不是再惹来阿宝一顿讥笑和奚落？广三的父亲继续说："能捉到半夜过后仍在叫的蟋蟀难上加难，主要原因在人，因为这时的人早已哈欠连天，困乏得四肢无力，哪里还会黑灯瞎火去捉蟋蟀呢？”

我和广三又是异口同声：“我们不怕困！”我还多出一招，拉了拉广三的父亲的胳膊说：“张叔叔，今晚你就带我们去捉吧。”广三也赶紧附和央求道：“爸，你就带我们去吧。”

广三的父亲吸了几口烟，故意卖了一下关子才说："行行，过了子夜就带你们去。”

我和广三大喜，摩拳擦掌恨不得子夜马上到来，那时我并不知道广三的父亲说的子夜是指过了十二点以后，以为九点十点就差不多了。过了九点，广三的父亲还没出去的意思，倒是我和广三哈欠连天，广三的父亲要我们先睡一会，说到时他会叫醒我们。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推醒，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广三的父亲在说：“都清醒过来，去捉蟋蟀了。”“捉蟋蟀”几个字像催醒剂，我打了一个激灵，精神顿时高昂起来。

广三的父亲在前面打着手电筒，我和广三一前一后跟在后面向城外走去。那晚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星，开始降露水了，星星便有些朦胧。地上是黑暗一片，广三的父亲不时将电筒光往回扫一扫，提醒我们看清路，别摔倒了。

广三的家就在城边，出门百来米便到大石山脚。这时隐约听到了蟋蟀曜嘿的鸣叫，广三的父亲并不停下脚步，他说附近的蟋蟀给人捉得差不多了，要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我们继续走。不知走了多远，广三的父亲突然停下了脚步，悄声对我们说：“听听，听听，听到了么？”我屏息仔细听了一会，终于听到一阵一阵的蟋蟀叫声若隐若现传来，广三的父亲肯定这是一只不得了的蟋蟀。他掏出一块红布，一边罩住电筒光，一边说："光不能太亮，脚步更不能响，听到了么？"见我和广三不住点头，他才一步轻过一步，向那只蟋蟀叫的方向挪去。那只蟋蟀的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清脆如铜铃，沉稳如锣鼓，真的是高昂激越。蟋蟀的叫声无非两个目的，一是呼唤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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