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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馈赠

作者:毕亮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回想起来,我的写作始于无聊,又不愿屈从无聊。上大学时每天有大把时间,加上那会儿正值青春,血管里流淌的全是躁动的血液,不甘虚度。于是想找点事干,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就操练起小说。

2003年大学毕业,到了深圳,工作经常要加班,搁笔差不多一年,待工作理顺,每天夜里回到城中村出租屋,人安静下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有一天,我读到魏微的《通往文学之路》,她说:“现在想来,文学是最适合我脾性的,单调,枯燥,敏感,多思。有自由主义倾向,不能适应集体生活,且内心狂野。"那一刻,我意识到某个东西在远方召唤我,便做了决定,当一个写小说的人。

写作的道路上,我算是个幸运儿,那些熬夜熬出的小说,基本陆续发表。偶尔我会想,若发表没那么顺利,我大概早已放弃。我清楚自己,不是那一类决绝能为理想赴汤蹈火的人。

所以我对金仁顺老师一直心怀感谢,2004年她在《春风》杂志当编辑,编发了我第一篇小说《候鸟》,对我鼓励巨大。时隔多年,现在我仍然记得那天收到样刊后的情景,中午同事都睡了,我坐在办公的格子间,就着电脑屏幕的亮光,心潮澎湃地读那篇小说,读了不止一遍。

在写作的学步期,我读余华、苏童的作品较多,后来才是海明威、卡佛、耶茨和奥康纳。比如,我读余华的作品学到了如何讲故事,读苏童的作品学到如何把握叙述节奏,在海明威那里学到结构故事的技巧。读到卡佛、耶茨、奥康纳时,我感到被解放了,在他们笔端,个体的苟且、不安、躁动、妥协、隐忍,以及悬乎于生活角落的微尘,全部登堂入室,成了撼动人心的小说。

在某一个阶段,雷蒙德·卡佛对我影响较深,我喜欢他的日常和文字中巨大的沉默。他的方式很适合写作深圳题材。深圳是一座很多元的城市,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构成了它的复杂性,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光鲜、干净,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卡佛笔下的故事,很多含义都是隐藏在文本背后,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这些也都符合我对小说的审美。每个人看待世界的角度和对世界的思考方式存在差异,我有我的方式,这也构成了我写作的三个前提:首先,我写作是因为世界它刺痛我了,普遍的道德失范、没有敬畏心、没有耻感……这些都让我感到不舒服,从而需要表达;其次,我想通过写作让自我得到反省,保留自己的个性,现代社会价值观单一,世俗成功学从来不会教我们如何保有自我,因此当“大家”都在跑步前进追求速度的时候,我希望自己慢下来,甚至停下来,做我自己;第三,我做不了没有负担的作家,马丁·路德·金说,转型期的社会,时代最大的悲哀不是“恶人”的嚣张,而是大多数"善者"的沉默。我要通过小说文本发出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可能是建设性的,也可能是批判性的。或者是说了等于没说,是失语的,但我觉得自己至少在这个时代,没有选择做沉默的大多数。

当下我们生活的深圳,快速的变化常常令我不解,也感到不安。我们所处的时代节奏也是车轮滚滚,奔跑向前的。时代的节奏“快”,而作为社会的个体,不是流水线上标准化的产品,他们形形色色,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个性和生活节奏,他们有内心的独立追求,有精神上自我发展的渴望。跟时代的节奏合拍的,他们肯定会过得如鱼得水——尽管是表面的,可能精神上还是落魄不堪的;不合拍的,那些"慢"的人怎么办?如果他们内心不够强大,不能坚持己见和保持个性,则会被时代的节奏搅得方寸大乱,不适应者会迷失,会幻灭。

我喜欢北岛的《波兰来客》:“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历经生活种种,无论是成功者或是失败者,灵魂的某个角落都会生出废墟。从这个角度来看,不存在桃花源,也不存在乌托邦,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希望他们能保有尊严,在某个时刻慢下来,有一方他们的世界,吟诗作画,过古老的生活。这也是我的理想,现实生活之外,有另一种生活,令生命更丰沛。写作恰好是理想之途。

在深圳生活多年,有一段时间,我喜欢漫无目的地搭乘地铁,或在城中村无所事事地游荡,看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孔、沮丧和失意的面孔、期盼与茫然的面孔……这些行色匆匆走在路上,为生活奔波的人们,夜深人静,时间静止下来,他们的灵魂该安放何处?我想,这座以速度著称的城市,需要文学。

最近六年,我的生活发生明显变化,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爱跟孩子们待在一起,给他们讲绘本、编离奇的故事。我也不后悔沉湎于日常生活,“虚度”光阴。对一个写小说的人来讲,日常生活能成就他的作品,但更多的,我想,应该是巨大的消耗,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日子,会把人变成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我不是西西弗斯,而是一个寒夜里举着火把的夜行人,走在黢黑的路上,总在等待黎明到来,等待那一线灼目的曙光。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是携带病菌的躯体,走不了、回不去,在无望的生活中,只能日复一日地活着,天长地久地平庸地活着,这才是生活的常态。陷入此境和世俗生活的我,也需要文学。

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拘谨、不安的我,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张,似乎我与所处的世界达成了和解。我没去深究变化的时间节点,也许是某次回湖南老家,见到守望在家年迈的父亲母亲,他们鬓角越来越多白发的那一刻;也许是陪伴孩子成长,想把更好的物质生活献给他们的那一刻……在内心深处,我依然渴望做一个天真的人。有时乘地铁,我会把阅读过的小说,故意遗留在车厢,希望更多忙碌的人,得到文学的滋养和慰藉。更多的时候,我会想起十多年前,沉迷于写小说的日子,我把自己当成文学的圣徒,下了班,去超市买两只冷馒头,填饱肚子后,便坐到电脑桌前,写温暖的故事、写绝望的故事、写温暖与绝望交融参半的故事……那个“我”是莽林里的野兽,看不清来路,看不到去处,充满了未知和可能性。

说起来,我更欣赏那时的“我”,像一个造梦的人,对现实世界不满意,想搭建一个自己眼中的理想世界,便开启了书写之路。写小说时,我更愿意把自己当作侦探,去发现人物细微变化的表情,留在桌面的指尖纹理、水杯上的唇印,探索晦暗不明的空间和旁逸斜出的枝节。有一天,我突然想写一个人感受到的文学的“深圳”,写在深圳的不安、困惑、焦虑、希望和绝望……这些“情绪”因深圳这座表皮光鲜,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而放大。但,夜深人静时面对“深圳”,我却无从下手。幸好,遇到了德国画家霍尔班,他帮我找到了叙述的切口、角度。《使节》是霍尔班的传世之作,在这幅充满暗示的画中,霍尔班以变形的手法隐藏了一枚骷髅,正面看不出是何物,只有从左侧斜下方或右上方以贴近画面的角度才能辨认它的原形。这幅画符合我对短篇小说艺术的理解:结构于简单之中透着复杂,语言暧昧、多解、指向不明,人物关系若即若离,充满紧张感和神经质式的爆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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