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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记》
作者：程鹏 来源：《深圳新文学大系： “非虚构写作” 卷》 责任编辑：huzhitian 2023-02-02 人已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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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进入岳阳地境时，我凑近玻璃去看一刹而过的湖泊、山泽、树木、野草。我对它们是陌生的，我又仿佛狠狠地闻到了它们的气味。我跟《诗刊》社的唐力和广州的黄金明发短信：我将在9:37 到达岳阳。黄金明很快回短信：我已下了火车，正准备打的去南湖宾馆。真没想到他比我快。唐力说他们下午到。我晕，居然还有下午到的。下了火车，我看了下邀请函，坐35 路车可到。我看看站台，没有35 路车，就向的士走去。的士司机很客气地说十五元到南湖宾馆，我想了下，觉得很便宜，他又招揽了两个去往南湖方向的乘客。的士司机的客气使我原谅和宽解了他。车终于在岳阳的大街小巷穿过，拐了几拐，就到了南湖宾馆。我付了钱，的士司机说别小看这宾馆，它可是中央领导下榻的地方。我笑了笑，想到自己是个农民工。转而想自己今天是诗人，就做几天诗人了。于是很有信心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坐着两个人，都很高，一个平头，一个留着长发，单看他们的穿着，都很潇洒很有派头。我以为他们是《诗刊》社的成员，后来才知道是天界和张作梗。我说我是从深圳过来参加青春诗会的。他们马上说你是程鹏吗？我说是的。这时，我听到有人喊“程鹏”，我抬头一看，在走廊站着一个青年，他说他是黄金明。我和黄金明很简短地通过两次电话，看他和我高矮差不离，都是从广东来的。这样就有了种近距离感。后来有个穿得很厚重的诗人，好多天后才知道他叫鲁克，当初听上去以为是英文名。在分房时，我和黄金明被分在2202 房，真好。因为黄金明的诗歌我都很喜欢读，语感好。搁置好行李，冲了个凉，我感觉很不习惯室内的空气，简直让人窒息。黄金明建议去南湖边走走。我们沿着南湖的栏杆感知着南湖的气息，它此刻是安静的，向我们伸出温暖的手。我们一直走着，我向黄金明讲着我在打工时的故事。直到我们感觉把栏杆走尽了，那边的农田又发出粪便味，我们不得不折回来。到楼下，一大群诗人报到了，他们纷纷向黄金明伸出友谊的手，黄金明的诗歌发表得不少，知名度高，第二天在新闻发布会上代表所有来参加青春诗会的诗人做代表发言。忽的有人说岳阳的一个女诗人是岳阳检察院的，请大家吃饭，于是大家闹哄哄地上了三辆出租车。这个女诗人就是岳阳的叶菊如，网名叫萧萧春雨。她一直跟着大家直到青春诗会结束，抱着很谦虚很认真的学习态度。我不得不跟她敬了一杯酒说，叶大姐，你真好。我一直以为青春诗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参加的，看着他们都四十岁了还坚持着诗歌的精神，我很佩服。我最小又是打工者身份，所以他们叫我小孩子或打工诗人。会议期间我主动敬了三个人的酒。一是叶菊如，二是黄金明，三是李小雨老师。我对李小雨老师说的话是：“我不会说话，但我很感谢您。”酒一直喝到黄昏，天界闹酒很厉害，他一直向李满强挑战，甚至骂李满强的诗歌很丑，酒也喝得很丑。于是他们就杠上了，猛喝了一阵，要大打出手。然后又相互大笑，拥抱在一起又猛喝了阵。他们喝掉了很多啤酒，酒瓶喝了个底朝天。喝到大家封天界为老大，韩玉光居然喝倒了，歪在那里，不肯说话。天界骂他是女子做的。黄金明不喝酒，我只是应付着，天界就说，程鹏你低调。出于工作原因，我很少和诗人聚会，不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应付。酒终于把黄昏喝来了，天界还闹着要喝，最后被张作梗架着走了。回到宾馆，又看到黄金明和天界架着喝翻了的李满强，天界说李满强吐了他一身。李满强还说他没醉。天界骂道，你这厮刚开始酒喝急了，像没喝过酒似的。李满强说我高兴。到了晚上，我和黄金明就谈开了，向他问了一些我熟悉的名字，比如梦亦非、郑小琼、王十月、温远辉、谢望新等。知道郑王两人都在广东省作协《作品》上班，替他们高兴。黄金明告诉我诗歌不要有概念，不要局限在打工诗人这个圈子跳不出去，我支吾着，看了会儿1983 年版的《射雕英雄传》，就睡到了第二天。
我不知什么时候跟唐力打过招呼了，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时，我就知道他是重庆的。有人说重庆的厉害，这次参加的有三个，一个金铃子，一个蔡书清，一个就是我。我望着主席台，有几个是见过的，比如叶延滨、张胜友老师等。但他们不认识我。我一直望着主席台，看着那三个大字：“李小雨”，这个把我请到第24 届青春诗会的老师，我不认识她，所以我心里总有种知恩知遇之感。我终于看到她了，齐耳的短发，一件棉质大外衣，走在北京的街头都能看到的一个很普通的去买菜的大妈。就是她有一颗平民的心。李小雨老师第一个介绍了我，着重说了我在深圳打工。我站在那里听着就不好意思了起来，摸摸后脑勺，幸亏黄金明拉了我一把，我才坐下。下午的会议里，李小雨老师主动找我说话，她说她发现了谢湘南、郑小琼，再一个就是我，于是她就问我，户口弄到深圳去了吗？我说，没有。她说你们深圳不是搞了个大赛的吗？我说农民工诗歌大赛我落选了。她大吃一惊，睁圆眼睛说，我觉得你不错的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于是她跟我说诗歌，要我避免诗歌中出现的几个问题。会议间，金铃子叫了我，说程鹏，我们三个重庆来的一起照个相，我说好的，我和蔡书清分别点点头。我被分在周所同老师那里改稿，周所同老师问了问我在深圳的生存问题，他问我是不是读了很多书，我说我贪玩，我不是只写打工题材的诗歌。他看中了我很多诗，他说很打动人，在可选的问题上，他没选那几首，可能是诗歌偏激了的原因。他要我找到诗歌的和谐点，要我从各个角度去思考，用各种艺术手段进入诗歌。我听下了，我当时想，他并不是在打工现场的那个我，是旁观者的那个我。他给我的推荐理由如下：愈是生活的，愈可能是艺术的。以此来概括程鹏的作品或许是恰当的。他是一位打工者，每天做着最苦最累的营生。什么离他最近，最熟悉，最直接，最有伤痛感，什么就构成了他诗中最必要的元素。从扳手、老虎钳、钢筋、水泥、电钻等劳动工具，到钉、砸、锻、刨、凿等劳动姿势，在他思想情感之水的浸润下，在忧伤、快乐、希望的期待中，渐次复活，充盈、丰沛且沉重地站在我面前。这是他生活和生命的作业线，也是他诗意的作业线。应该说，他是可以期待的诗人，如果他能成为一个“贫穷，但能听到风声也是好的”的诗人，那就更值得加倍期待了。
车进入岳阳地境时，我凑近玻璃去看一刹而过的湖泊、山泽、树木、野草。我对它们是陌生的，我又仿佛狠狠地闻到了它们的气味。我跟《诗刊》社的唐力和广州的黄金明发短信：我将在9:37 到达岳阳。黄金明很快回短信：我已下了火车，正准备打的去南湖宾馆。真没想到他比我快。唐力说他们下午到。我晕，居然还有下午到的。下了火车，我看了下邀请函，坐35 路车可到。我看看站台，没有35 路车，就向的士走去。的士司机很客气地说十五元到南湖宾馆，我想了下，觉得很便宜，他又招揽了两个去往南湖方向的乘客。的士司机的客气使我原谅和宽解了他。车终于在岳阳的大街小巷穿过，拐了几拐，就到了南湖宾馆。我付了钱，的士司机说别小看这宾馆，它可是中央领导下榻的地方。我笑了笑，想到自己是个农民工。转而想自己今天是诗人，就做几天诗人了。于是很有信心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坐着两个人，都很高，一个平头，一个留着长发，单看他们的穿着，都很潇洒很有派头。我以为他们是《诗刊》社的成员，后来才知道是天界和张作梗。我说我是从深圳过来参加青春诗会的。他们马上说你是程鹏吗？我说是的。这时，我听到有人喊“程鹏”，我抬头一看，在走廊站着一个青年，他说他是黄金明。我和黄金明很简短地通过两次电话，看他和我高矮差不离，都是从广东来的。这样就有了种近距离感。后来有个穿得很厚重的诗人，好多天后才知道他叫鲁克，当初听上去以为是英文名。在分房时，我和黄金明被分在2202 房，真好。因为黄金明的诗歌我都很喜欢读，语感好。搁置好行李，冲了个凉，我感觉很不习惯室内的空气，简直让人窒息。黄金明建议去南湖边走走。我们沿着南湖的栏杆感知着南湖的气息，它此刻是安静的，向我们伸出温暖的手。我们一直走着，我向黄金明讲着我在打工时的故事。直到我们感觉把栏杆走尽了，那边的农田又发出粪便味，我们不得不折回来。到楼下，一大群诗人报到了，他们纷纷向黄金明伸出友谊的手，黄金明的诗歌发表得不少，知名度高，第二天在新闻发布会上代表所有来参加青春诗会的诗人做代表发言。忽的有人说岳阳的一个女诗人是岳阳检察院的，请大家吃饭，于是大家闹哄哄地上了三辆出租车。这个女诗人就是岳阳的叶菊如，网名叫萧萧春雨。她一直跟着大家直到青春诗会结束，抱着很谦虚很认真的学习态度。我不得不跟她敬了一杯酒说，叶大姐，你真好。我一直以为青春诗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参加的，看着他们都四十岁了还坚持着诗歌的精神，我很佩服。我最小又是打工者身份，所以他们叫我小孩子或打工诗人。会议期间我主动敬了三个人的酒。一是叶菊如，二是黄金明，三是李小雨老师。我对李小雨老师说的话是：“我不会说话，但我很感谢您。”酒一直喝到黄昏，天界闹酒很厉害，他一直向李满强挑战，甚至骂李满强的诗歌很丑，酒也喝得很丑。于是他们就杠上了，猛喝了一阵，要大打出手。然后又相互大笑，拥抱在一起又猛喝了阵。他们喝掉了很多啤酒，酒瓶喝了个底朝天。喝到大家封天界为老大，韩玉光居然喝倒了，歪在那里，不肯说话。天界骂他是女子做的。黄金明不喝酒，我只是应付着，天界就说，程鹏你低调。出于工作原因，我很少和诗人聚会，不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应付。酒终于把黄昏喝来了，天界还闹着要喝，最后被张作梗架着走了。回到宾馆，又看到黄金明和天界架着喝翻了的李满强，天界说李满强吐了他一身。李满强还说他没醉。天界骂道，你这厮刚开始酒喝急了，像没喝过酒似的。李满强说我高兴。到了晚上，我和黄金明就谈开了，向他问了一些我熟悉的名字，比如梦亦非、郑小琼、王十月、温远辉、谢望新等。知道郑王两人都在广东省作协《作品》上班，替他们高兴。黄金明告诉我诗歌不要有概念，不要局限在打工诗人这个圈子跳不出去，我支吾着，看了会儿1983 年版的《射雕英雄传》，就睡到了第二天。
我不知什么时候跟唐力打过招呼了，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时，我就知道他是重庆的。有人说重庆的厉害，这次参加的有三个，一个金铃子，一个蔡书清，一个就是我。我望着主席台，有几个是见过的，比如叶延滨、张胜友老师等。但他们不认识我。我一直望着主席台，看着那三个大字：“李小雨”，这个把我请到第24 届青春诗会的老师，我不认识她，所以我心里总有种知恩知遇之感。我终于看到她了，齐耳的短发，一件棉质大外衣，走在北京的街头都能看到的一个很普通的去买菜的大妈。就是她有一颗平民的心。李小雨老师第一个介绍了我，着重说了我在深圳打工。我站在那里听着就不好意思了起来，摸摸后脑勺，幸亏黄金明拉了我一把，我才坐下。下午的会议里，李小雨老师主动找我说话，她说她发现了谢湘南、郑小琼，再一个就是我，于是她就问我，户口弄到深圳去了吗？我说，没有。她说你们深圳不是搞了个大赛的吗？我说农民工诗歌大赛我落选了。她大吃一惊，睁圆眼睛说，我觉得你不错的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于是她跟我说诗歌，要我避免诗歌中出现的几个问题。会议间，金铃子叫了我，说程鹏，我们三个重庆来的一起照个相，我说好的，我和蔡书清分别点点头。我被分在周所同老师那里改稿，周所同老师问了问我在深圳的生存问题，他问我是不是读了很多书，我说我贪玩，我不是只写打工题材的诗歌。他看中了我很多诗，他说很打动人，在可选的问题上，他没选那几首，可能是诗歌偏激了的原因。他要我找到诗歌的和谐点，要我从各个角度去思考，用各种艺术手段进入诗歌。我听下了，我当时想，他并不是在打工现场的那个我，是旁观者的那个我。他给我的推荐理由如下：愈是生活的，愈可能是艺术的。以此来概括程鹏的作品或许是恰当的。他是一位打工者，每天做着最苦最累的营生。什么离他最近，最熟悉，最直接，最有伤痛感，什么就构成了他诗中最必要的元素。从扳手、老虎钳、钢筋、水泥、电钻等劳动工具，到钉、砸、锻、刨、凿等劳动姿势，在他思想情感之水的浸润下，在忧伤、快乐、希望的期待中，渐次复活，充盈、丰沛且沉重地站在我面前。这是他生活和生命的作业线，也是他诗意的作业线。应该说，他是可以期待的诗人，如果他能成为一个“贫穷，但能听到风声也是好的”的诗人，那就更值得加倍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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