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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期重返阳台山 戈宝权

作者:周立民, 陆其美 来源: 深圳的阳光 责任编辑:深小安 2024-09-10 人已围观

记得1981年9月,我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参加了纪念鲁迅的学术讨论会之后,取道香港回国。当从九龙乘上火车,路经往日的宝安、今天的深圳时,看到车窗外面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就有如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似的。及至到达广州,我拜望了原东江游击纵队的副司令员王作尧同志和政委尹林平同志,阔别四十年,老友重逢,倍感亲切!承作尧把他写的革命回忆录《东纵一叶》中的“香江脱险记”一章签名送给我,又承他为我画了一张东江游击区的示意图,在上面标明梅林坳、望天湖、白石龙、深坑、龙华和阳台山等许多地名,这都是我当年到过和生活过的地方。作尧同志在回忆录中写道:

在这一条秘密交通线上,我们的同志冒着生命的危险奔走于其间,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一批又一批地把文化名人安全地送到白石龙。

白石龙的绿水青山,留下了爱国文化名人纷至沓来的足迹;白石龙的清风明月,又伴随着他们的笑语欢声渡过东江,转移到内地去了。谁会想到这满途荆棘的白石龙,偏僻荒凉的阳台山上,曾经住过这么多中外的名流学者呢?


读至此,多少难忘的往事,重新浮现眼前。

回想起来,那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1941年12月8日清晨,随着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日本军队发动了对九龙和香港的进攻。在战争开始后,我和名作家茅盾夫妇,还有叶以群等人,都躲在香港轩尼诗道一家停业的跳舞厅里避难,度过了十五个炮轰的白天和黑夜。12月25日圣诞节前夕英军投降,我们辗转了好几处地方,直到1942年的1月9日这一天,才有可能化装成难民逃离日军占领的香港。

9日这天下午,我们先到了铜锣湾,在一条画舫式的船上,见到了当年在香港主编《大众生活》的邹韬奋,多日不见,相逢真有如隔世!第二天黎明前,我们偷渡过海到了九龙,稍事休整了一天,就又夹在难民队伍中,经荃湾进入大帽山。这时我们在东江游击纵队派出的最能干的交通员谢照、麦容、赵林等人(不知哪一位是化名叫“江大哥”)的迎接和保护之下到了元朗,十二日傍晚到了宝安(深圳),十三日的中午跨过梅林坳;经过望天湖,到了一个相当整洁的名叫白石龙的村庄。当即有人来请韬奋、茅盾夫妇,还有我等几个人,到离村庄不远的一幢两层的小白楼去休息,这原是一位姓刘的中医的房子,当时已成为游击队的指挥部。我们在这里见到东江游击纵队的司令员曾生、副司令员王作尧和政委尹林平等同志。承他们请我们吃了一顿美味可口的狗肉。当晚我们就盖着日本军毯睡在楼板上,经过四五天的长途徒步跋涉,我们终于在游击区里度过了第一个平静的夜晚!

我们到了游击区之后,曾先后在白石龙和深坑附近的临时草寮里住过一些时候,后来为了安全起见,就又把我们转移到阳台山上去。阳台山位于深圳的西北面,距离龙华不远,地方比较隐蔽,可以防备日军和国民党反动派的袭击。从此我们就和阳台山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时茅盾夫妇已先经惠阳前往桂林,我们留下来的人当中,有韬奋(后来他的夫人和子女也都来到)、经济学家沈志远夫妇、哲学家胡绳夫妇、剧作家于伶夫妇、世界语者叶籁士、诗人袁水拍等二十多人。游击队在这背山面海的高坡上新建了两间较大的草房,每间地铺可住二三十人,但我们只占用了一间,另一间就供吃饭、休息和活动之用。尽管当时游击队的条件很困难,但我们每天还可以吃到粗糙的白米饭,菜多半是小鱼干或是虾酱等。我们就在这个荒僻的山村里度过了一个最平凡的春节!

就自然环境来说,阳台山又是非常令人留恋的!我时常一个人爬上阳台山的最高峰,仰望苍穹,俯览群山,真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从这里可以看到宽阔的珠江,还可以远眺万顷茫然的南海,至于近处的南头、深圳湾和稍远的九龙、香港和大屿诸岛则如在眼底。当看到眼前的伶仃洋,心里不禁想起南宋的伟大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名字,脑海里就浮现出他在过伶仃洋时写的名句:“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们在阳台山上前后生活了两三个月,既无书又无报,更无纸墨笔砚,但我们还是很好地安排了生活。为了锻炼身体,韬奋每天早晨教我们大家做一种健身体操。由于这种体操可以躺在床上做,他称这是“懒人体操”。他还教我们做面部的按摩,这也是他当年的容貌永远显示出青春年少的原因。我们早晨先到山边的水泉和溪旁去洗脸、洗衣服,然后大家吃过饭,就坐在地铺上漫谈,上天下地,中外古今,往事回忆,无所不谈。记得有一次我们借到一本《斯大林选集》第一卷,正好是讲列宁主义问题的,我们大家都很有兴趣地传阅起来,而且还开会讨论。这时游击队从香港运进一架手摇发电机,就在一对年青的新婚夫妇的操纵之下建立起东江的无线电台,同延安、重庆取得了联系,这样我们才多少知道了一些外面的情况。在阳台山上,天黑之后,为了节约用油,我们都睡得很早,但还是轮流值班守夜,以防发生意外的事情。

我当时因为参加游击队政治部的宣传和教育工作,因此经常来往于阳台山和离白石龙不远的政治部之间,而且还多少学会了几句广东的客家话。记得每次来回,都要经过龙华墟,碰到赶集时,墟上是人山人海;没有赶集时,墟上就空无一人。过了龙华,就进入山区,跨过山脊,再走上几段路,就可看见我们住的草房子。每次回到阳台山,大家马上都围拢过来,打听各种消息和朋友们的情况。到了这年四月,我接到周总理的通知,要我回重庆去,我就和沈志远夫妇一同下山。这时阳台山上的人已走了不少,草房里空出了不少铺位,变得寂寞起来。我们最后去和韬奋同志一家人握手话别,临别之情依依难舍,到了山下后,还承游击队的领导买了酒、肉和鲜蚝等,为我们饯行,以壮行色。

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四十一年,但阳台山上的情景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成为我一生中的最美好的一段回忆。现在深圳辟为经济特区,希望能有一天再到阳台山,重温往日的旧梦。

(选自《我爱特区的路》,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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