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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说什么(三)

作者:张建全 来源:那时深圳爱情 责任编辑:manman 2024-10-24 人已围观

阿云姗姗而来,迟到 10 分钟,这是内地女孩拿架子的常识。这是两人首次正式见面,我分别介绍过他俩过后,老邱就伸过手去,阿云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抬手握了握。
老邱买来三支橙子水,一人一支。

“这样吧,你们这就算认识了,我还有个事,就不陪了,你们随便走走。”
“好吧,你忙你的。”老邱干脆得很。
阿云默默点头。

我转身就走,他俩沿小路走向树荫深处,我回头看时,阿云双手抱着,慢悠悠走着,老邱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打着手势。相信他会尽情发挥的。
出了荔枝公园,夜色已很浓,夏夜的深圳海风阵阵,一片片灯火熠熠生辉。

我来到深红十字路口,被这里热闹的景观迷住。也许,在阳光明媚的白昼,这里一览无余,便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而夜色给它笼罩了浓厚的神秘面纱,反而另有一番韵味在其中。我索性坐在绿化带旁边的石凳上,且让眼睛痛痛快快地“吃吃冰激凌”。
 
从眼前来来往往的各色人中,引人关注的当然是裙襟飘舞的姑娘们了。她们或与小伙子相挽慢步,或与大肚阔佬相偎而行,甚至还有与洋鬼子厮磨嬉戏的姐妹……我坐着,突然想唱歌,于是张嘴就来:“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声音被他们拣到,不料引来的是异样的目光,看我像看精神病患者似的。我只好怏怏离去。
 
同屋的两个小兄弟,一个成人高考中了榜,成了成人大学的大学生,整天来来去去都是书本,不同的是有了女同学。女同学中有一懂英语者,正南八北地教他学将起来,小兄弟回报恩师一辆凤凰女式单车。之后,女同学兼女老师便无定期地来宿舍搜寻他的脏衣脏裤,一副贤惠模样。另一个名落孙山的兄弟痛哭流涕地烧了全部课本,发誓说:“就当他妈的一辈子工人吧!”在失意的日子里,他一个人整天外出闲逛,一日去西丽湖游玩时,结识了一漂亮服务员,两人一来二去,便交了朋友,小兄弟无事就泡在西丽湖。
想着这些事儿,我心里便乱生滋味。

漫无目的地走着,忽见一的士与骑车人相撞,顿时围上一群人,我站住不走了,停了一下,也便围将过去,看看。
我还是想些问题,有天想起一位分别已久的哥们儿的一句话:“城市痞子找的对象都漂亮,人家敢追、敢缠,什么都敢呀!”记得这位哥们儿结婚时我去了,新娘子真就亮丽得诱人。据介绍,哥们儿就是穷追猛缠软磨硬泡才得以上手的。
我还是不时约约吴小迎,吴小迎向来都是热情的,有次我约她在妮斯坦咖啡馆喝咖啡,在两人小包厢里,就谈起心来。

“小迎,你有固定男朋友了吗?”话到一定份上,我这样问。
吴小迎双手握住,支撑着下颌,胳膊肘搁在餐台上,微笑着听我说完,答道:“没有。”末了甜甜地闭着涂了口红的嘴,头摆了摆,那黑亮的眼睛水滴滴笑着,甜透了。
“是吗?”我觉得她异常动人,十分欣慰地问。
“不过,”吴小迎双手放下,一只手拿起小勺搅搅咖啡,动作优雅而迷人,顿了一下,又说,“我有很多朋友。”
“……”我的脸有些发紧。
“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松开脸,笑笑,不出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便说:
“当然……你有权利……博爱!”
吴小迎轻声笑了,身子靠在椅背上,赤裸的白而圆的胳膊伸向台面,两个不大不小的乳房威风凛凛地耸在胸前,衣裙也遮不住。
我有些忌恨。
 
“你理解错了,”吴小迎像是不会生气似的说,“爱不仅仅是一种意义上的,我们中国人,总是把人的感情单一化。”
“你不觉得爱也是一种责任吗?”我突然这么说,觉得自己有些许可笑。
吴小迎抿着嘴,摇摇头,“我不需要任何人向我负责,我对别人也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她还是微笑着,眼睛对着我。
“……”我无言。过了一段时间,我总算悟出点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先入为主地往一个意义上“谈”呢?凡事总有水到渠成之说。
又一天,我打电话给吴小迎:“晚上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耳机传来吴小迎的反问,“请就是请,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那好,”我笑了,“今晚八点吉祥影院门口等你。”
时令到了立秋季节,虽然深圳的四季很不分明,呈黏糊不清状,但是夜风还是给女孩子提供了穿秋裙的温度。
吉祥影院距吴小迎新居不远,但她却姗姗来迟。我是责怪不得,只是习惯性地问:“怎么才来?”

“我没搭车。”
“骑单车几分钟的事。”
吴小迎看了我一眼,用调皮的口吻说:“现在讲究女士不踩单车,你不知道?”
“还有此一说?”
“你以为呢,还有一条——不穿平底鞋。”

知道,这些也算是从香港引进的产物,不信,查查看。吴小迎穿着白色坡跟皮鞋,配墨绿色西装裙,裙的款式十分新颖,上身背后短至腰间,一个蝴蝶结打住,显得下身修长而妖娆。这位吴小姐个头不高,以丰腴匀称见长。
 
我们拾级而上,她那左右摇动的步态荡人心怀。影院门口有观者,瞧了她的脸再瞧我的脸。一时我便英雄一般。电影还刚刚开头,吴小迎就不耐烦,说:“国产片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我只好依从。
 
“你喜欢看西片吗?”出了影院门,她问。
我说:“就那样吧!”
“西片看着才带劲,够刺激,你看阿兰·德龙演的片子,绝了!”我知道,阿兰·德龙是吴小迎的偶像。记得那次搬家,吴小迎扔掉了很多东西,包括一册香港十二大女星的彩色挂历,但是阿兰·德龙的电影海报却由她亲手从墙上取下,随后又出现在新居床头。

我知道阿兰·德龙是法国人,演过《佐罗》。电影画面中有一片荒原,一个头戴黑礼帽、着骑士装、披挂着黑斗篷的俊男策马飞奔……
吴小迎当时就宣称:“我喜欢他!”她现在又提及阿兰·德龙,我便说:“看电影大概也有同性相斥的问题。”
“你不喜欢?”她又追问。
“就那样吧。”我说得轻淡,她显然失望。我们走到街边站定。
“怎么办?去哪儿?总不能……”我舍不得浪费这个晚上。
“去华丽宫听歌吧,你说呢?”吴小迎说。我招的士,旋即到了华丽宫。这里可是高消费,我也难得奢侈一回。我们坐进华丽宫歌舞厅,舞台上一位身着白纱拖地裙的女歌手正在演唱,她双手握着话筒,凄切无比,几乎扯着哭腔唱道——

“难忘那年星月夜,
情满香江都是爱。
哪知一夜你把心变,
到如今我芳心依旧,你人不在……”

坐在一台台餐桌旁的观众吃着小点,呷着酒水,谈论着,笑闹着,歌手诉说着那个伤怀的故事,给观众点缀着轻松的夜晚。那是别人的悲哀,可作自己的欢乐。
“真不明白,流行歌中为什么多是描写痴情女子的作品,而且千篇一律的都是被男人遗弃。”吴小迎有些愤愤不平。
“也许现实生活就这样吧。”
“不对,我看这是男人在心理上寻找胜利才臆想出来的,当然现实中也有。”
我笑,在吴小迎这里,容不得软弱,和被欺负,她不会吃一点亏。
接下来是一个男歌手,着白牛仔裤、红色小汗衫。
“你就像那,一把火……”
他唱的是因混血儿费翔而风靡神州的“一把火”。
“什么呀!”吴小迎低看这位歌手,“和人家费翔比差远了!”
歌手不管这些,一边唱,一边舞,最后吴小迎安慰人家,说:“这男仔身材倒还不错。”
我笑了笑,吴小迎黑眼睛瞥我,“不对吗?”
“对,对,”我说,“很对!”

我这段时间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我过日子,日子也过我。有天无意中在街头遇到美多的汪经理,想到还欠他一份人情,就请他到街旁的一家咖啡馆。

汪经理老脾气,笑笑,“好吧,喝一杯。”
我们闲聊。
老汪说:“实际上我应感谢你。”
“……”我莫名其妙。
“你给我介绍了一个难得的人才。”得知阿云在美多干得不错,我高兴,“这怎么说呢?”
“那孩子不赖,是个可造之才。”
我笑着说:“那当然,你别忘了,我介绍去的呀!”
“别说你胖,你就哼哼!”汪经理笑了。
…………
 
我再次去美多时,阿云果真有些士别三日之变。

她脱掉了翠绿色旗袍,换上了全身黑的套裙,胸前别了金黄色饰物。她荣升餐厅部长了,手下还管了那一帮小青年。那天天色灰暗,阿云见我来了,笑吟吟迎我入座,蛮亲切。末了自己也坐下来。她现在有权这样了。
 
站在一旁的服务员,都是准备随时侍候客人的角色。阿云向他们招招手,几个都作出走过来的反应,可还是有一个男仔动作敏捷,先足而至。

“给先生倒壶茶。”阿云吩咐说。
小伙子殷勤跑开,阿云解释说:“这些小青年挺好,听话,也聪明。”阿云流露出欣慰的微笑,像个掌柜阿姐。
这使我想起她刚来深圳的神色,如果说那时我对她还有几分同情和怜悯的话,那么现在,她身上的自信与精气神却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我在办公室当科员,属于人人想管都能管的角色。阿云不再是事事有求于我的人了,我不禁有几分失落。
谈了些永远也谈不完也从来都不知有什么用的闲话,我坐得无聊起来。

“怎么样?”我想谈点能让我安宁的话题,“你们俩人最近怎么样?”实际上我早就不关心她的个人问题了。
阿云这时神情倒认真了。她双手握着茶杯,沉默了一会儿,说:“还可以吧,他这人,有些优点,但缺点也实在不少。”阿云有着成熟女子的冷静,接着又说:“你对他当然更了解。”
我矛盾。我对老邱了解吗?好像了解一些,就其了解的部分,我觉得,老邱与阿云,其实有些说不清楚的违和感。
“我的了解和你的了解不一样,”我说,“你还是根据自己的观察做决定,你要不满意的话,就拉倒。没什么好说的。”说到此,我有一些缺德感。

阿云没有立即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对于婚姻我看得不像过去那么认真了。”她平静地看着我,“过得去,也就算了,”她说着竟有几分灰心,“反正我是近 30 的人了,何况女人!”
“不大、不大,”我笑着摇头,“30 不是大年龄,你看亚视的汪明荃,40 多岁了,还和大姑娘一样。”阿云笑了,我接着说:“好莱坞明星钟歌莲丝,51 岁了,第五任丈夫才 25 岁。”
阿云没有反驳我,但脸上有着自愧不如的神态。
…………
 
我知道阿云对老邱还欲罢不能,就任他们去吧。我常见老邱。这位仁兄经常提着个皮箱东跑西颠,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衣冠总也楚楚,有时身后还跟着个衣着时髦的小姐。每每这当儿遇到他,我只能和他握个手,打个招呼。他像是总有火烧眉毛的生意要做,立在旁边的小姐吸着他似的。
 
不过有天阿云给我谈起关于自己工作调动一事,使我不得不抓住老邱一问。我知道生意人的关系网络广,何况老邱海口早就在我面前夸过。
 
我找到老邱,老邱说:“这不洒洒碎(小意思)啦!我跟她说了,这个包在我身上。”
“那你不是可以着手联系了?”
“但是她有一个根本问题,哈,”老邱说着笑了,“还没有答应我。”
“什么问题?”
“她还没有答应嫁给我,哈!”老邱扶了一下眼镜,“别到时我调她来了,她又耍花样。”
“你——”我知道老邱是生意人,讲究合同的,要的是互利。
他用这一招来针对阿云。

我要告辞的时候,老邱再三说:“你要理解!”
我说:“理解,能理解!”
秋凉了。晚上睡觉前,我照例要冲凉,我习惯把淋浴开到极限,让凉森森的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我以为这是享受。
一天傍晚,突然大雨倾盆,我邀同屋的小兄弟去跑步。
“下这么大雨跑什么步?”他们笑着问我,知道我要发神经。
“笨蛋!”我说,“要的就是这个劲,这不是一般的享受!”
“那好,走。”他俩服了,于是我带他俩赤身沿街奔跑。站在街边屋檐下避雨的人,注视着我们。我很骄傲,我有北方父母给予我的骨肉,大块的。
“大江东去,浪淘尽!”我跑到偏僻处叫喊,突然很想哭。
想到了吴小迎,“就那么回事吧!”我心里这样说。记得以前想到和女人拥抱、接吻,感受她们的柔情,就免不了激动,以为人生之快乐,不外乎在此。

谁知我错了,吴小迎给了我她认为可以给我的友谊;但是今天,我觉得它可有可无,她不给我,又有什么所谓?
我曾为她的关系痴迷,认为那是一种骄傲。
吴小迎却说:“就是朋友,比较相好的朋友,互相欢悦,这有什么?一定要夫妻才能这样吗?”
我当时听了,眼睛瞪得鸡蛋般大。
吴小迎鄙夷地摇头,“我们中国人,男女之间几乎只有一种形式。”
大雨浇在脸上,我只想喊:“她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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