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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不寂寞
作者:胡晓梅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3 人已围观
人性是可疑的,我们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刻看见不一样的同一个人;人性也是不断在被考验和改变着的,我们只要回溯自己在人生路上是否动摇过就可以得知。
我拒绝再给人提供自我描绘和自我满足的空间,这样只能在温情脉脉的脸孔下助长我们的虚伪、妥协和麻木不仁,我们身上有那么多问题需要面对而不去面对,实在太姑息和宽待自己了。我开始设想把自己的节目变成一个匿名者的聚会,人人可以泄露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而无须现身,我鼓动人们尽可能坦诚一点,因为每个聚会的真正目的都不是相互攀比服饰的华丽光鲜,而是分享生命中最隐秘的感受,从彼此的交流中得到启发和教益。
我意识到了声音的另一层意义:它像一双翻检着记忆杂货间的手,企图找出人性深处隐藏的证据。
这个角度进行的谈话像是一种心理冒险。在人性的森林里,迷雾重重,容易使人误入歧途。相当一段时间,我感觉到自己力不能及,去不到想要去的地方——我手中没有刀斧,劈不开话语的荆棘。
大杨——我早期在深圳的男友————曾经这样告诉我:一直想“平等”地给你写封信。所谓“平等”,意思是说不想让你品评什么,仅仅是一个男人在夜晚对一个女人的道白,请不要用“潜意识”之类的话来评论。你知道,作者和评论家之间的对话不是充满谀美便是刀光剑影,极不平等。
可能是你职业造成的缘故,许多陌生人不断在电话中向你倾吐,几分钟之内你要不断适应各种不同性格,没有时间也不可能深入探究他们的心底,又要让他们觉得知心,便有了偷巧:如同星座预测之类,用一个严密而美丽的绳圈作勋章,套在千变万化的活生生的性格上,总能切合某一点,让人觉得有道理。
你似乎挺喜欢总结别人的心灵律动,并温柔地告诉他他是感冒还是癌症,殊不知他仅是运动过后的疲累造成的脉搏不稳。
请别过早地武断地把某一个人归纳到某一类,并从那一类的档案袋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那会让人哭笑不得。如果那人笨,会觉得你无所不知;如果那人聪明,会觉得你幼稚;如果那人已经爱上你,会不知所措。
我知道我有过许多的错误,在声音的世界里逗留得越久,越察觉到那个世界的深不可测和人自身的局限。吸引我走下去的,是真相。
我能安慰自己的是,我毕竟在向应该走的方向走,尽管遇到了相当大的压力。我的转变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喜爱我以前那种风格的听众写信来说:"我们就是因为知道生活的残酷,才需要你清纯的声音像甘甜的泉水流过干裂的心田,夜晚是应该享受宁静的,你的声音要用来轻抚每一颗受伤的心。”
我曾经这样想过也这样做过,但我今天做不到了,我的心态已不允许,就像一个被车轮碾过的人,不可能再与道路和平共处。或许,我所关注的并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种过于直愣愣但也是更少自欺欺人的方式。
事实上,这种转变也并没有给节目带来任何损害,相反收听率调查得出的结果一再证明我求变的想法是对的。八年来,《夜空不寂寞》虽然一直在深圳的收听率位居榜首,但早期我的受众群远不如今天的这么广泛。以1999年为例,我四个季度的收听率呈递增趋势,个人绝对支持率和节目常听人数是排名第二位节目的两倍多,知名度、喜爱程度、相对支持率等指标均排名第一,节目的听众特征也呈多元化,被收听调查报告归纳为“男女老少,听众与总体特征很接近”。调查范围涵盖了所有在深圳能收听到的电台,包括香港和广东省其他电台。
这些调查情况说明,今天的听众并不只是渴求抚慰,人们更需要了解真相,自己的和别人的。这对于我是极大的鼓励,让我确信某些老路已行不通了,我庆幸自己走快了一步,没有在这个浪头下被淹没,同时我知道下一个浪头也势必要来了,停滞就意味着被淘汰。我在一个没有最后胜利可言的行业,就像任何一项竞技比赛,纪录总会被人刷新。这是所有从事公众行业的人必须做好的心理准备,每个人都有无法逾越的极限,我们只有尽可能地接近它;而其中的愉悦,就来自这种挑战和自我挑战。
这些调查还说明,在深圳媒体面对香港媒体强烈冲击的时候,广播保持了它的优势,主要原因在于它的地域性。以晚间倾谈节目为例,在某个地方生活的人向同一环境中的人求取共鸣,才可能获得感同身受的理解。这也是广播之所以在包括互联网在内各大新兴强势媒体的夹击下,依然不会被取代的原因。相对于其他媒体,广播用个体直接对话的方式更容易制造出一种类似私人间的亲密感和朋友式的信任。
我不能滥用这种信任,我得做一个清醒的人,不参与和加入任何骗局,不做被骗者,也不做设局者。
这是对听者真正的尊重。
选自《说吧,寂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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