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您的位置:首页 > 社会 > 文化事业 > 文化作品 文化作品

扫码关注

打工

作者:萧相风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打工,用白话(详见“白话”词条)说是“温工”。来广东,第一次看到密密麻麻的工厂--蜂窝,我有些激动,看到工厂里蜂拥而出的那一大片潮汐,由或蓝或绿的工作服(详见“工衣”词条)搭配而成的,我梦想有一天也能穿上一套,混入这样的浪潮里化为其中的一小朵。我感觉那些厂服发出梦中铠胄的光芒。作为纯粹的消费者,消费了父母二十多年的心血,现在我急于要做一名生产者。第一站是黄江,寄居在老乡的宿舍里,白天和另一位老乡(详见"老乡"词条)去不同的工业区里找工作。招工启事的红榜或白纸张贴在每个厂的门口,那么一张纸,镜子一样显眼,保安(详见"保安或防损员"词条)刚贴在门口就吸引了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围靠过来,不同的方言聚拢在一张纸,“招聘启事”被不同的方言念着。有人说,哎呀,日你先人哟,只招女工。一个女孩问保安:你看我中吗?保安从门卫室窗口探出半个脸:会电车吗?

女孩摇了摇头。另一个人客气地问保安:还要不要杂工?保安坐在椅子上抖动二郎腿,翻着眼白有腔没调地说:不招了……杂工……满了。第三个人说:我靠,不招还贴出来。于是大家一窝蜂般散了,有几名还恋恋不舍地蹲在那路边的树荫下,似乎还等着什么。

我首先备了一份简历,现在回想起来,那简历写得太幼稚了。上面写着什么“剑鸣匣中,期之以声”,什么“玉藏于石,以待明主"。将自己看作一把剑,一块玉石,用自以为优质的声音和颜色取悦别人,此时更感觉自己是一匹行走在齿轮上的老马,或是堂吉诃德骑上罗西南多,戴上破头盔,挽着皮盾,手持长矛,从自己的院落奔向了蒙铁尔原野,将长矛投向了风车。这是我出发前的自画像,我的矛头对准了眼中的世界,试图将中世纪骑士的浪漫镶嵌在联动机器和巨型货柜的喧器中。而我所看到的是工业表皮下的湿疹和斑疮,在我的老乡或他乡的民工,在晃眼的太阳底下和夜市的嘈杂世俗里,很快就侵入了稚嫩的肢体。真正的世界在等着我,也在等着你。我学的是企管,这些年,每当有人问我学什么专业,我不好意思回答。有人说:企管很好嘛。我只是呵呵地笑。这是一门边缘学科,什么都学,什么也学不好。中国的市场经济起步不久,加上理论和实践远不如西方,这大约是当时中国内地企管专业的尴尬。我碰了许多霉头,倒也不能怪专业。要怪还是怪自己。

我的这位老乡,在这边呆了一年,竟学会了一口普通话和家乡话杂交的腔调。我们步行逛遍了黄江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工业区,又步行到樟木头。广东这里有些地名,真的有趣,什么“鸡啼岗”“龙见田”“百果洞”,听起来让人思绪万千。走到樟木头,老乡说:这里有“小香港”之称,娱乐和夜生活丰富。之后又去常平找工作,找了将近二十天终于在常平桥沥的一个电线厂落了脚。这是个台资厂。后来我在小说中也写到了这个厂。

记得进厂时,门口围了一大堆求职者。人太多了,人事小姐只是抽样点了二十人左右进去面试。可惜我那位老乡没有被点到名。他好歹也是高中生吧。先排好队,验证件,我的毕业证(详见"毕业证"词条)比较大,红本本,当时亮在外面煞是显眼。人事小姐瞪大了眼睛:“大学毕业证?”我满是期待地点头。然后就是笔试,考了一些初中级别的语数外,留下了四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最后由人事部经理面试,这位经理是台干,年纪和我一般,让我详尽说说找工作的经历。我激动了一下,从搭长途车来广东开始,从头简述了一遍找工作的经历。我为自己的讲述功底颇为自得。现在想来,那纯粹是一种调查式的过场。人事小姐对我还是很热心,在办手续时,反复强调这是普工,工作不是一般的辛苦。我说我受得了。年轻人嘛,从农村出身的,不吃苦还吃什么?

办了手续,进厂,果然不是一般的辛苦。我做的就是搬运工,也叫杂工,在厂里俗称"打包的",分配在最辛苦的一台机,这台机的前任搬运工被打包机轧断了手掌,正在和工厂打官司。我配合一个调机的技术员,原材料和成品搬运、生产、清洁、洗机台、装芯线,样样都要做。和我一同进厂的三人,一人与我分在同一台机器:5号机,在另一个班别。那位同事第二天就自离了(详见“辞工”词条)。另两位工友,与我同年,在另一个部门做搬运工,闲暇时我们结成了难得的友情。三个月后,他们一个个也走了。我终于坚持了四个月。后来与车间里一位副课长关系闹僵,也离了厂。这是第一次进厂,刚进去时对工厂这部大机器一无所知,不知什么叫QC(详见"QC"词条),什么叫生管(详见"生产计划员"词条),工厂是如何运作的。为此还闹了一些低级笑话。

离开这家电线厂,又回到黄江黄牛埔租了一个单房,我的出租屋是一个旅店,每天老乡进进出出,陆续有不少人往来寄宿。接着和另一位老乡找工作。这一找,又找了半个多月,耗尽了身上仅有的钱,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我只好搬到一个捡垃圾的老乡那里去寄居。北岸有一个电子厂招工,也是台资,那天大雨如泻,小歇后天还是阴沉沉的,我用仅剩的十五块,买了一把伞赶过去面试。

进去还是拿着自己的大本本,2000年这个毕业证还是能够唬住人。本来是做普工,工程部正好缺人,在招机修,课长又将我调到了工程部。我的厂牌上写的是"生产技术"(详见"技术员或扳手"词条)。没想到我修机也修了将近一年。电子厂主要是一些小型的设备,端子机和裁线机。最近我写了一首长诗《工厂简史》,引用其中一首,概述当时的那种状况:前半生,他进了一家电线厂学会了搬运和打包也学会骂娘和打架然后进了一家电子厂学习了修理机器和润滑润滑剂和机油如何使用这些本领他以后再也没有忘掉然后又进电镀厂懂得了形象是需要电镀电金电银电七彩电得全身闪闪发光然后是电池厂又见过不少短路的电池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家伙说话不经过大脑大脑不经过思考。

总之,短路的家伙喜欢省事喜欢快、喜欢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又弄明白了充电是怎么回事充电的家伙免不了放电后半生,他进了一家弹簧厂现在他看起来更像弹簧已经被压到了最低每次上街,他总是出现幻觉你看,满大街都是弹簧走来走去。

做到第二年6月份,因为工厂订单季节性减少,放假,我就去了深圳。深圳经济特区在打工者词典里早已成了另一个打工圣地。我要去那里朝圣。从樟木头转车,第一次去布吉,又是工厂、广告牌、立交桥、路碑、行李、易拉罐构成的一条条路,太阳底下的南方,路似乎永远向南延伸,炙热的太阳当头照着路上的灰尘和正在施工的天桥,我看到了朝天热火的深圳。像诗人陈傻子所说的,那太阳就是睾丸,已是下午,鲜红的太阳不是某一个人的,是上帝的睾丸垂在天空,无边的工厂挤着工厂,忙忙乱乱的行人和车辆像满地飞蹿的蝗虫,这里生机勃勃被阳光涂上了神圣的光泽。

 1/2    1 2 下一页 尾页

很赞哦! ( )

上一篇:回乡记

下一篇:《神巫毛拜陀》自序

评论

0

搜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