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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海

作者:黄宝琴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7 人已围观

1994年3月1日,我出生在南澳人民医院。体重是标准的6.4斤,却因头围太大,险些让母上大人难产。此后,我在这个海滨小镇上度过了十五个春夏秋冬的每一天。

这里只有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以及一所中学。每个年级仅有四个班,每个班大约有三十个学生。一百二十多个同级生互相认识,甚至还叫得出对方父母的名字,因为父母当年也是同学。

某位小学数学老师是我的大伯,某位小学语文老师教过我的舅舅和小姨,初中三年的体育老师是我表姐…之后我弟上小学、初中,他们成为我弟的老师,还会和我弟提起我。就算是去水果摊、便利店买点东西,老板娘也会说"你是××的女儿吧",因此小时候想偷偷买点零食,最后都无所遁形。

小时候,几个小朋友一起玩躲猫猫,去海边游泳,就可以乐到不回家吃饭。可再长大一点,大自然的魅力就站不住脚了。没有书城,没有电影院,没有大型的购物广场,除了山和海外,这里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

南澳就是这么小。你想出去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月亮湾旁的沿海公路。经过大鹏葵涌,无论是去深圳市中心还是龙岗区中心,都需要大概两小时的车程。高中同学常常调侃我:"你出个门啊,都等于跨个市了。"说着说着,我真的跨市了,到广州念大学。

从每天都待在南澳,到每周回一次南澳,再到好几个月才回一次南澳,我的年龄和回南澳的频率似乎成了反比。时间的间距越拉越大,我也就越长越大,它没变,但我变了。那会,我内心信誓旦旦:“这块巴掌大的小海滩已经没什么可看、可挖掘的了,再怎么变也就那样,我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大学朋友得知我家离西冲很近:"我们假期去你家玩好不好?”

"这里很偏僻,没什么可玩的。再说冬天又不能潜水和游泳,就更无聊了。”

“不都说西冲很漂亮吗?”“海不就那个样。”

嘴上是这么说,但等朋友真的要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对南澳其实并不熟悉。说来也是讽刺,我最后做的安排和网上的游客攻略并无差别。更可笑的是,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从未踏足过冬天的海滩,一次都没有。

冬天的海和夏天的海不同,没了热浪的冲击,冷冷清清的风吹过后,是一片静谧的蓝。夏天,海水的蓝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切碎,只见明晃晃的波光化成剑影,刺在众人的身上,大家在肆意地玩水、尖叫。大概是看惯了夏日骄阳下的大海,站在四下无人的沙滩上,我忽然被陌生的美感震慑住了。尽管不再拥有年轻时的炽热,尽管无人欣赏,但经过四季的洗礼,大海变得深邃且悠然自得。

我和朋友来到西冲海边的小木屋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收拾行李后再次踏上沙滩,脚底冰凉冰凉的。天边渐渐晕开一抹橙色,云朵沾上了,大海也沾上了。蓝色的海面浮动着细碎的橙光,就像被装扮过的待嫁新娘,多了一分温柔的神色。

朋友踩着浪花,笑得咧开了嘴:“大海跟着光线的变化而在变化,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太阳的向日葵。"

我低头拨弄着浪花,它已带上夜的寒意:"嗯,还真的每个时刻都是不同的,没有重复的时候。"

晴天时,海天一色,它是无边无际的蓝;阴天,仍旧是海天一色,只是它变成了灰色;雨天它被烟雾笼罩,无法分辨真容。到了夜晚,沙滩上没有开灯,海面和天际融在一起,披上夜的黑色。“哗啦啦”的海浪声和“呜呼”的海风声,透露出海的存在,却看不清海的真容。

那天夜里气温骤降,我和朋友来到初中同学开的烧烤场,木炭的热度抵不过寒风,东西很难烧熟,我们冷得在抖腿。最后,我们决定放弃,却忘记怎么从小道绕回木屋。朋友握住我的手,她说:“要不我们沿着海滩走回去吧,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这是一条捷径,但因为没有路灯,四周黑乎乎的。脚下是松软的沙滩,每走一步都会陷进沙子里面,需要用力抬脚迈出下一步。白天觉得沙子是可爱的,还能捡到星星点点的贝壳,夜里它却变成了一个陷阱。我们听到海风和海浪的声音,却看不清海的位置,害怕下一秒会被海水卷走。海在夜里化身为一头黑色的巨兽,吞没人们的安全感。这条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完。

回到明亮的小木屋后,海浪声和海风声却变成了、交织成了一首静谧而不失雄浑的乐曲。其实不是它变了,而是我们的心境变了。海的模样一直在变,不仅仅是因为光线,也因为每个人的心境各不相同。它就是如此的变化多端,让你怎么捕捉都只能捉到它的表面。

我原以为出门再远、再久,回来后它仍旧会以我熟悉的模样迎接我,我原以为永远不会变的东西,却变了。写地址时,不再是“龙岗区”,而是“大鹏新区”;周围办起了民宿,到处都是指示牌;E11和833的总站从南澳搬到了新大……我没变,小镇却变了,这一切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E11的总站从南澳搬到新大,是某次回家时我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说:"你坐Ell不要在南澳下车,现在总站设在了新大。"原本睡得昏昏沉沉的我瞬间清醒了,原本六点半大鹏、南澳便没有车可以回我家,现在直到晚上十一点仍有公交车。而833的总站搬到新大,是我弟告诉我的:“你为什么要搭E11回来,上车要十元,833只要两元。"

“833也能到新大吗?”

“是啊,还刚好会停在我们家门口的站台那里。”人们总渴望世界上有不变的事物,让自己心中多一份安定。曾经的信誓旦旦,不过是自以为故乡是不会变的。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故乡也不例外。我甚至害怕自己跟不上小镇的变化,会因此被它遗弃。

后来,也有其他朋友来我家玩。她们站在码头旁,皱着眉说海风很咸很涩,甚至有点臭。我疑惑地用力嗅了嗅,并没有嗅出一丝异味:“没有啊,不是挺清爽的吗?”

朋友笑了笑:“那是因为你习惯了海的味道,嗅觉疲劳了。”没错,即使它在变化,但它仍是我的故乡。我的身体熟悉它的气味,这是异乡人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的。

现在每次回家,经过月亮湾那条沿海公路时,我便觉得自己已经到家了,因为那是我的海。
 
选自作者2017年8月荣获首届“大鹏文学奖”散文类二等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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