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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与你无关

作者:缪永 来源:《深圳新文学大系: “新都市文学” 卷》 责任编辑:huzhitian 2023-02-02 人已围观



大年初二下午,辛迪在客厅里讲电话,我一个人站在卧室的阳台上看着尽收眼底的市景。

昨夜到今天中午才停歇的一场大雨,昼夜不停地将城市所有的建筑物冲洗得纤尘不染,露出了它们的本来面目。平日气派繁华的高楼大厦此时此刻如此的清旷苍凉。远处的山峦线条清晰宁静,色调黯然,整个城市没有一处霓虹闪烁,是干干净净的凄清和冷落,像极了李成笔下的寒林。我突然发现我热爱的这座城市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城市,一个躯壳。准确地说,它不是一个城市,它是一个大型加工厂,一到过年立刻就荒芜了,剩下这雄伟孤独的空壳。没有人真正关心在乎这个城市,没有人以它为家,人们喜欢的是它霓虹闪烁的华美,它的发财致富的机会,它兼容并蓄的宽容,它的文明现代化。它不过是贫穷落后的中国人脸上的一块遮羞布,没有谁真正关心它的灵魂,它的孤独,它的绝望。当它铅华洗尽孑然一身的时候,它是那么庄严、肃穆,凄凉、孤独,那一刻我发现它的内心深处跟我是如此的相似贴近,我从来没有跟它这么贴近过,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看清过它的真面目,感受它悲壮的寂寞。这时候我发现我真正地爱上这个城市了。

辛迪挂掉一个聊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来到阳台上对我说:“我跟几个朋友约了去海南,晚上就走……对不起,不能陪你过完年了……”他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说着,起身去卧室收拾我的东西。我将扔在床上的几件衣服装进演出用的小旅行袋里,将挂在衣架上的风衣取下来穿好。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辛迪站在门口倦怠地毫无热情地拥抱着我问。

“不用。”我笑笑,将包背在肩上。他为我打开防盗门,我走了出来。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他向我微笑着点点头。

回到家里,我的房间阴冷潮湿,从里到外渗着往常不见的寒碜和凄凉,整个房间看上去像一棵北方冬天的老树,光秃秃的。我放下东西去洗手间,隔壁的女孩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我很吃惊,他们搬来后,我从来没见她下过厨房。她看到我,不大好意思地对我笑笑:“好多天没见你啊,你去哪里玩啦?”她问。“去朋友那里住了几天。”我说,“你们没出去转转?”

“没有,天气不好,太冷了,哪里也不想去……明天要跟他回韶关他家里,看看他父母……”她穿着很时髦的只到腰际的大翻领黑色皮衣、超短裙,手上戴着蓝色橡胶手套刷洗着锅里的盘子。她活得可仔细呢。

我回到房里,坐在床垫上百无聊赖。我突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来到客厅。女孩一个人坐在小凳上有说有笑地煲电话粥。我只好回来。过了快半个钟,我出来一看,她还在那里煲着,就来到她身边。她抬头看到我,又聊了几句,将电话挂掉了。

“你老公啊?”我随口问。

“怎么会是他,我才没这么多话跟他讲。”她坐在小凳上轻描淡写地说,

一张非常白净的圆脸不算漂亮却很耐看。

“他打我就是因为嫌我在外面泡仔。”她笑道,“有什么办法,我真的挺喜欢这个男孩,他对我也不错……”

“那你同你老公分手,跟他不就行了,省得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啊……”我蹲在地上说。

“怎么可能说分就分,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他整整养了我两年。我也是最近才去外面上班的,他没钱了,现在环境不好,他炒股票亏了很多钱,生意又不好做。过去我花了他很多钱,他说如果我要走就给他十万块钱……让我去哪里找十万块钱呢?现在这个男孩又没什么钱……”她很坦率地说。“他是喜欢你不让你走才这样说是吧,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每天做饭给你吃,我真的很羡慕,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嘛……你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没钱了就……”我遗憾地说。

“我也不知道,过去我们在一起时也很开心的,我知道他很爱我,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现在没钱了,心情也总是时好时坏的,我们过去住的是四千多块一个月的房子,现在……你看看这个样子,钱真的是好东西,有钱的时候什么感觉都不一样了。我妈再婚那年将我送去日本,当时我才十七岁,我待了不到一年,实在待不下去,偷偷跑了回来。我不敢回杭州,就来了深圳。日本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你看看我的手,都是洗碗洗出来的……”她伸出左手让我看她十指上深深的一道快两寸长的类似刀伤样的痕迹,“我现在一见碗就有点怕,快成神经质了,你刚都看到我戴着手套,不然我真的不敢再碰那些东西。这些天他就是要我洗碗,我也没办法……”她颇无奈地耸耸肩说。

“看你总是一个人,你不寂寞吗?”她看着我问。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我说。

正说着话,她老公开门进来了,她起身回了房间。

我坐在她坐过的小凳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他们四个人正在打麻将,电话里传来洗牌“哗啦哗啦”的响声。我跟每个人都聊了几句就收了线。放下电话,我很快又提起来拨了邝彭的手机。

“喂……”他在电话里叫道。

“喂,是我……”我的心咚咚地快要跳出来。

“滴……滴……”手机传来一阵忙音。

邝彭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刻就收线。前两天我在辛迪家的时候也打过电话给他,照例像今天一样,只要一听清楚是我的声音,立刻就收线。

我心情非常失落地放下电话,起身回到房间,一直坐到八点钟才化妆出门。晚上我强打精神将三场演出跳完,就去找领队跟她说我从明天开始不跳了。“嫌钱少是吧?”她站在歌舞厅门口蛮横地问我,“她们都是老队员了,你不能跟她们比啊。”徐娘半老的她用一双已经开始混浊的眼睛火辣辣地盯住我说。

“不是,我身体不舒服,不能跳了……”我非常坚决地说。

她怀疑地打量着我,我低下头。

“再坚持几天。嗯,这样吧,每天我加价到你跟她们一样,不过你不要对外说……不然我不好做。”她不死心地说。

“真的不是钱的问题,我身体不舒服……”我坚持着说,“真的很抱歉……”

她气呼呼地将这个星期的钱从手袋里拿出来数给我:“只能给你一半,八百五,那一半算是你给我们造成的损失费……这个当时都说过的……”“谢谢。”我拿了钱,数都没数就放进包里,将装演出服的旅行袋还给她,扭头就走。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细雨。我才发现我今天穿得很单薄,出来的时候连风衣都没有穿,只穿着一件衬衣,外面套了一件很宽松的外套毛衣,风一吹走风漏气的。我在大街上东游西逛,不时有小车停在我身边,里面驾驶室座位上的男人从窗口向我窥视着,见我没有上车的意思就开走了。

回到家我浑身都湿透了,冻得牙齿直往下嘴唇上咬。我连烧水冲凉的心情都没有,脱了衣服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原载《我的生活与你无关》,花城出版社1998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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