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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就爱情史（一）

作者：张建全来源：那时深圳爱情责任编辑：manman 2024-10-23 人已围观

世上爱情，皆有始终。

——题记

经过多年恋爱，画家高成就现在不想结婚了！除了高成就之外，他所在的大芬村四杰画廊的另外三杰——李明轩、王一鹏、方卉，经过情海沉浮之后，对婚姻的态度也发生了大的变化。

李明轩离婚后决定不再婚；王一鹏与妻子分居两国已有数年，成为有名无实的已婚者；四杰中唯一的女杰方卉，却与她相爱的女人过着彼此满意的同居生活。在中国同性婚姻尚不合法的今天，她俩的关系似乎也不在大众认可的范围之中。于是方卉笑言：“我的婚姻有实无名！”高成就是本篇小说的主人公。

上个世纪 70 年代，全国范围内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尚且没有结束，西安市知青高振山到西安市郊区小县——高陵县插队。那时的高陵县之于西安市，相当于今日的大亚湾之于深圳市。

高振山被分配到张卜公社张卜大队张卜村。他本来是本着父母亲“快去快回”的计划插队的，谁料想他在乡下却意外地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收获了一段“乡村爱情”，情形与知青题材的流行歌曲《小芳》极其相似。

高振山认为漂亮的乡村姑娘张卜花就是他眼中的“小芳”，他们恋爱、结婚，之后高振山独自回城，把张卜花留在了乡下，从此过起了分居城乡的周末夫妻生活。80 年代中期，儿子高成就出生之后，两人在“七年之痒”的坎儿上迈不过去，于是感情转淡；过后许多年里，两个人过着虽然尽责养育儿子，却少了夫妻恩爱的日子，分居好像变成了实际上的分家，“冷战”的大幕有时拉开、有时关合……默默然演绎出五味杂陈的人生故事。儿子高成就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成人。

转眼就过去几十年光阴，如今的高振山与张卜花成了一对老人，儿子高成就都已经 37 岁了。

高成就这个名字是父亲高振山希望儿子能有大出息而给儿子取的，他当时是西安南门中学的美术老师，寄希望于儿子长大后成为一名画家。

高振山是正牌西安人，他爸爸是老牌西安人，他爷爷早年还在西北军给杨虎城当过警卫员。

高成就作为西安人的儿子、孙子，却由于母亲生长于西安郊县的原因，小时候觉得西安市遥远、生疏，甚至有些讨厌。也许是因为没有长期在城里居住、生活，高成就上中学时在填写自己籍贯、写出“西安”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些发虚；在填写家庭地址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写父亲高振山的家庭地址，而愿意把籍贯写成“陕西”，把家庭地址写成母亲这一方的，即外公外婆家的地址——陕西省高陵县张卜乡张卜村（张卜公社张卜大队的名称此时已经弃用）。

时间来到 2014 年，西安市行政区划调整，高陵县撤县设区。从此，长达 2000 多年的高陵县制历史终结了。

土地的命运与人是一样的，成为高陵区的那 294 平方公里摇身一变成为西安市城市区域，40 多万陕西农村户口的农业人口，也随之变成城市户口的西安市民。

高成就这时早已因为大学毕业而将户口迁到了西安市里，且与父亲高振山登记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人生如戏，高成就来深圳当“深漂”画家过去几年后，就年满 30 岁了。有一天，高成就接到母亲张卜花的电话，母亲说：“咱们这儿真的要拆迁了，政府要给村民建楼房，咱家能分一套房子，还能按人头，每人分 60 万补偿金，我与你外公外婆三人，一共能分 180 万呢……咱家这回有钱了！”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颤抖，感情复杂，好像既欣慰又伤感。

高成就当然为此高兴，他没有想到当了一辈子村民的母亲，却因为西安城市的发展，不仅成为市民，还成为“百万富翁”。高成就从此给母亲寄快递，收件地址也会变成城市模式——西安市高陵区张卜街道张卜花园小区 XX 栋 XX 单元 XXX 室。这些改变对于高成就的意义是特别的，因为在他那个正牌市民父亲高振山与地道村民母亲张卜花之间，城乡差别几乎影响了他们一辈子。

当年，高振山从家住西安市南门外的城里娃，到高陵县张卜公社张卜村插队。而张卜村旁边就是张卜中学。张卜中学没有美术老师，公社书记就决定，在本公社西安知青当中找一个会画画的。高振山从小喜欢画画，又拜过画家为师，很自然就被公社书记选派到张卜中学当了“临时代课老师”。当别的知青夏战三伏、冬战三九时，谁不羡慕高振山高老师呢？

张卜花的父亲是张卜中学的厨师，他利用空闲时间，在自家院子里养了不少鸡鸭，平时总给学校领导开小灶，由此也认识了常来学校指导工作的公社书记。他家的鸡蛋、鸭蛋、小公鸡就成了他逢年过节时送给校长和书记的礼物。

女儿张卜花从小喜欢唱歌，嗓子好，张卜村的乡亲们都说她是“小李谷一”。她在县剧团娃娃班学完戏之后，虽然没有被剧团录用，但她学会了好多秦腔唱段和红色歌曲。张父不舍得让独生女儿下地干庄稼活，就请求校长和书记帮忙安排张卜花进张卜中学当了民办老师，教音乐。

这样，年轻的高振山老师与同样更年轻的张卜花老师，在那个贫瘠的年代、贫瘠的中学开启了美术老师与音乐老师的恋爱故事。

不久之后，“上山下乡”运动结束了，插队知青按政策规定可以陆续返城。高振山本可以借回城潮返回西安，接父亲的班。但高振山那时正在蜜月期，舍不得离开张卜花，拖拖拉拉几年之后，才在母亲的逼迫之下怏怏回城。后来高振山又上了电视大学，拿到一个电大文凭，再经过教育部门的招聘考试，被分配到西安南门中学当了美术老师。张卜花因是农村户口，也没有文凭，无法与高振山一道回城。加之高振山的母亲一直不接受这个乡下儿媳妇，于是张卜花只好留在张卜，继续当着她的民办老师。虽然多年后转成公办老师，但她在音乐老师的岗位上一直干到退休。张卜中学有过一句玩笑话，说：“铁打的音乐老师流水的中学校长。”

高成就是在父母分居城乡两地期间出生的。在他小时候的印象中，父母两人从来都分住两处，他对于家的概念自然与别人不一样。别人是父母家就是自己家，他则是既有父亲家，又有母亲家。父亲与爷爷奶奶一个家，母亲与外公外婆一个家。他一直与母亲一起生活，于是他认定自己的家在张卜村，只是父亲是西安城里人而已。

少年时代，高成就曾在母亲的书柜里，看到过母亲珍藏的父亲写给她的情书，里边有父亲在钟楼照相馆照的类似电影明星王心刚一样的黑白照片，有父亲语言火辣炽热的信，有父亲写的诗和抄写的名人的诗，还有红叶、红豆之类的纪念品。让高成就印象深刻的是，父亲画了很多他与母亲两人年轻时期的速写画，有两人划船的，有两人相视微笑和相依相偎的……

高成就曾经想不通，父母原来如此相爱，怎么就因为父亲回城，与母亲分居两地之后就渐行渐远，最后竟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其实，高振山刚开始是很想调妻子张卜花进城里团圆的，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农村户口进城就像上天一样难。他们被迫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有时高振山周末回一次张卜村，住一两天就又走了；有时张卜花上西安城与丈夫相聚，也是一两天又返回张卜村。高成就常住张卜村，他喜欢外公修整的大院子，喜欢院子里的鸡、鸭、狗，喜欢村里的小伙伴，喜欢去塬上摘酸枣、下河滩捉泥鳅的日子。他有时跟母亲到城里见父亲，可是父亲没有独立的家。父亲在上班的学校教师宿舍只有一间房，一张单人床，一张办公桌。高成就跟母亲去了，就要一块儿去爷爷奶奶家住，可是爷爷家那个上到四层的单元房除了一个小客厅，还剩下两间房。高成就每次去了，只能在客厅打地铺……他见奶奶对他妈妈老拉着脸，像是不欢迎他们似的。据说，当年奶奶死活不同意儿子的这门婚事。为此，奶奶一直排斥着生活在农村的母亲，对他这个孙子也少有热情。

有一次，奶奶因为母亲和他把乡下的虱子和跳蚤带到城里的事，与母亲发生了激烈的口角。从此之后，母亲再不上爷爷奶奶家去了，说高家看不起张卜村人。张卜花对高振山说：“你要还认张卜有这个家，你就回张卜村来，张卜的虱子、跳蚤不吃人！”再后来，母亲就很少带高成就进城了，偶尔去了，他也是和母亲住在父亲的宿舍，而父亲一个人又回爷爷奶奶家住。高振山夹在自己母亲与媳妇张卜花之间，艰难地搞平衡，但他回张卜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少到别人传说他俩可能已经离婚了的程度。

张卜花开始抱怨高振山不顾家，后来啥也不说了，再后来张卜花相信了别人的传言——“高振山人帅才高，在西安城里当老师，咋能没有女人呢？”

“有就有吧，咱娘俩好好过！成就，你可要把书念成，给娘争口气，将来去更大的城市，让他们高家人看看！”这是张卜花给少年高成就说过的话。

高成就就是在外公、外婆和母亲“要争一口气”的期待中，在张卜中学读完初中，又到高陵一中（陕西省重点中学）上完高中的。

尽管母亲一直争气，总是不想占“他们高家人”的便宜，但面对高成就的高考，母亲还是妥协了。她同意高成就住到城里爷爷家。这时高成就的奶奶已经病逝了，家里有一张挂在墙上的奶奶遗像。爷爷行走也离不开轮椅了。张卜花让高振山找人，辅导高成就应对西安美院考试的专业课。

高振山本来在中学任职，但好在有同事与美院的教授相熟。这样，高成就就在美院教授跟前强化学习了几个月，高考时顺利闯关，如愿以偿地上了西安美术学院。

高成就上了大学之后，意外地促使父母两人和解了。高振山给高成就说：“你爸我的难处是你有一个强势和不讲理的奶奶，你妈和你住在张卜村，避开见你奶奶是可以的，可我是你爷爷奶奶唯一的儿子呀，我不敢不守在他们的身边尽孝！”还说：“我与你妈结婚这件事，在你奶奶眼里，那已经是忤逆不孝了，我要是老跑去张卜村住，你奶奶又要叫喊我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唉！”高振山对高成就叹气道：“人上年纪了，精力就跟不上了。你奶奶走了以后，我自由了，可你爷爷身边又离不开人了。久而久之我也懒了。加上当中学老师的那点积蓄，给你奶奶花了不少，你爷爷还要用，我再给你将来结婚准备一点，跑来跑去，哪里还破费得起！”

高振山也当着儿子的面劝过老伴张卜花来西安，说：“讨厌你的人不在了！”

可这时的张卜花虽然已经与高振山冰释前嫌，但她却早已习惯了住在城市郊区的生活，况且高成就外公外婆也都年事已高，身边也要有人照顾，于是尴尬地笑着说：“以后再说吧！”

西安美院与高家也只有五六站公交车的距离。因为方便，高成就与父亲见面的次数比以前增多了，但父子从小不在一起生活所造成的情感隔阂，却没有因此而消除。

自从高成就成为西安美院的大学生之后，母亲确实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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