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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市大鹏镇在全国首次“两票制”选举镇长
作者：李伟文、秦鸿雁 来源：《敢闯敢试 : 改革开放以来深圳创造的全国“率先”》 责任编辑：xiangwang 2023-01-03 人已围观
1999 年 4 月 29 日上午，位于深圳市最东边的龙岗区大鹏镇正在进行“两票制”选举镇长的最后程序。9 点 46 分，天空晴好。深圳市龙岗区大鹏镇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第三次大会执行主席宣布：“李伟文，45 票赞成，零票反对，全票当选镇长。”话音刚落，掌声响起，大家悬了近四个月的复杂之心终于落地。同时，也宣告国内首位“两票制”选举的镇长在深圳龙岗的大鹏镇选出。
我是那次“两票制”选出来的镇长。可以说，是时代和历史选择了我，是大鹏人民给了我极大的信任。
我是土生土长的大鹏人，在大鹏镇工作了较长时间，是大鹏改革开放的见证人。从 1986 年开始，我进了镇上的经济发展总公司，打理镇上所有的生意，包括第一个项目的引进。经过 10 年努力，公司的生意从几百万元做到了几千万元，最后超过一个亿。可以说，镇子里的每一条新建的路，镇子里的第一个引进项目、第一个工业区，每一个都像我自己生的孩子那样。后来，政府要求我们审计公司。就这样，我的工作成绩被他们注意到了。
1996 年，恰逢镇里领导班子换届。田夫任换届领导小组的组长，他向政府推荐了我。我从经济发展总公司经理，直接受任为镇长。当时，这种身份切换在深圳也很少见。
在大鹏镇 10 多年的工作经历和业绩，特别是当镇长 3 年的经历，为我后来在大鹏镇实行“两票制”直选镇长中顺利当选奠定了基础。
1999 年，我在大鹏做镇长届满一年。按照当时广东省的文件，镇级党政“一把手”在原籍任职满一届的，原则上不得在原籍任职。这也意味着，我将不能再在本地任职；但我那时舍不得离开合作的同事，更离不开大鹏。除了跟镇党委书记纪志龙合作愉快之外，我在大鹏待了 23 年，真有点舍不得离开。
1999 年 1 月，深圳市委、市政府准备率先在全国推行票选镇长的政治体制改革试验。票选镇长的试点选在了我们大鹏镇。这一决定也迅速解决了我的去留难题，因为决定我在大鹏镇去留的，不再是上级党委、政府的安排，而是我所在小镇的 5259 位选民的票数。那时，我投身到中国第一次票选镇长的历史试验中。领导再次找我谈话，讲明大鹏镇的镇长将“两票选出”时，我干脆地回答：“一票都可以，如果群众不选我，我宁愿下台。”
1 月 18 日，确定大鹏镇为“两票制”推选镇长试点单位的当天，深圳市龙岗区党委下发了《大鹏镇“两票制”推选镇长试点工作方案》（以下简称《工作方案》）。根据《工作方案》的规定，大鹏镇镇长的选举将分为四个步骤进行：从宣传部署、划分选区，到推选初步候选人，确定正式候选人，直至镇人大正式选举。
1 月 19 日，龙岗区召开大鹏镇党委、人大、政府主要领导会议，制定试点工作具体实施方案，确定了“两票制”推选镇长的基本程序：先将全镇划成 17 个推选区域。然后，由各选区年龄在 18 岁以上的干部、群众采取无记名的推荐方式提出镇长的提名名单，镇党委将根据得票多少依次来确定若干名镇长初步候选人。再召开群众代表大会，让初步候选人进行公开竞选演讲，由群众代表对初步候选人进行民意测评投票，镇党委根据民意测评投票情况，提出得票最高者为镇长正式候选人。最后，以镇党委名义将候选人正式推荐给镇人大主席团，在镇人大会议上进行正式选举。
1 月 21 日，大鹏镇召开村干部会议，介绍推选方法及候选人条件。凡是符合“四化”标准、50 岁以下、大专以上文化、中共正式党员者，均可成为镇长候选人。为了鼓励大家投票，镇里采取分片包干、到户宣传、悬挂横幅、张贴标语、播放有线电视等形式在镇上进行深入的宣传发动。如果投票人数不过半，将直接意味着票选的失败。
1 月 22 日，全镇有选举权的 5259 人中，参加投票的选民有5048 人，收回选票 5039 张，投票率达 99.8%。共有 76 人获得提名，被推荐为镇长候选人。
1 月 25 日，提名推荐工作结束。镇党委对 5 位票数过百的提名候选人进行初步资格审查后，确定我、郭雁通、李世文、黎大键、熊小平为初步候选人。
当时来看，这种形式是新鲜的。有 1000 个座位的大鹏影剧院座无虚席，过道上也站满了人，还有不少人在窗外观看。
在竞选演讲中，我主要抓住政绩做文章。我担任镇长 3 年间，全镇的工农业总产值以每年 50％的速度增长。1998 年，全镇的财政总收入达到 9300 多万元，比 1997 年翻了一番。农民收入逐年增长，生活水平迅速提高。修了四通八达的公路网，招商引资成绩显著。同时，我还强调自己是“生长在大鹏，工作在大鹏”的土生土长的大鹏人；并许诺，如果当选，将把“群众拥护不拥护、答应不答应、高兴不高兴”作为镇政府工作的出发点。最后，我说，大鹏的明天会更好，这是全镇人民的共同理想。为了实现这个共同理想，我李伟文愿当大家的带头人！
其他几个镇长初步候选人也相继登台，演说基本都是围绕本人竞选条件、施政纲领、治镇方案、打算为群众办什么实事、如何廉洁自律等展开。
竞选演讲从 1 月 27 日上午 9 时开始，至 11 时左右结束。之后，在场的 1068 名代表当场填写测评表。11 时 45 分，大鹏镇党委书记纪志龙宣布：李伟文的得票数最高，达 813 票。当天下午 3 时，大鹏镇党委审查推选结果后，确定我为镇长候选人推荐人选，并上报龙岗区委。
大鹏镇镇长选举的“第一票”结束。而“第二票”则要等三个月后，即在 1999 年 4 月底召开的镇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上进行。
1999 年 4 月 27 日在相关各方一路心怀悬念的等待中到来了。这一天，大鹏镇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如期举行。会议进行到第三天，大鹏镇镇长的选举终于到来。我作为唯一的镇长候选人，由大会主席团等额提名、等额选举。
45 名镇人大代表在座位上画票，然后依次投票，没有设立秘密画票间。计票则在会场外的小屋内进行。
4 月 29 日 9 时 46 分，选举结果出炉，我全票当选。
我接过任命书后突然发现，这一天大鹏镇的人大会议上，前来观摩采访的专家、记者头一回比镇人大代表的数量还多。因为太过激动，在答记者问时，我突然变得口吃起来。之后，我陆续收到来自美国、法国、日本等地大鹏籍华侨的贺电 10 多封，而那些电报上的名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我还陆续收到一些华侨寄来的当地刊登了我当选镇长消息的报纸。
事后，前来观摩大鹏镇“两票制”选举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研究员史维民说，这一改革，离镇长直选只有半步之遥。党的十六大以来，全国有 300 多个乡镇开展了领导班子的直选试点，但专家认为，这些直选试点其实都没有超出当年大鹏镇“直选镇长”的高度。
时任深圳大学政治学研究所所长黄卫平说，在中国改革开放的“试验场”深圳，又在探索一项前所未见的民主选举镇长的制度创新，从而孕育着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新突破。
深圳大学中国政治研究所的研究员邹树彬说，中国第一次“两票”民选镇长是个落实型的创新，即由上面部署下面开始的一场民主试验，这是对传统干部人事制度的一次冲击。从全国的先例来看，政治体制改革自上而下的要比自下而上的成功率高，而且可持续性好。
口述者：李伟文，时任深圳市龙岗区大鹏镇镇长
整理者：秦鸿雁
我是那次“两票制”选出来的镇长。可以说，是时代和历史选择了我，是大鹏人民给了我极大的信任。
我是土生土长的大鹏人，在大鹏镇工作了较长时间，是大鹏改革开放的见证人。从 1986 年开始，我进了镇上的经济发展总公司，打理镇上所有的生意，包括第一个项目的引进。经过 10 年努力，公司的生意从几百万元做到了几千万元，最后超过一个亿。可以说，镇子里的每一条新建的路，镇子里的第一个引进项目、第一个工业区，每一个都像我自己生的孩子那样。后来，政府要求我们审计公司。就这样，我的工作成绩被他们注意到了。
1996 年，恰逢镇里领导班子换届。田夫任换届领导小组的组长，他向政府推荐了我。我从经济发展总公司经理，直接受任为镇长。当时，这种身份切换在深圳也很少见。
在大鹏镇 10 多年的工作经历和业绩，特别是当镇长 3 年的经历，为我后来在大鹏镇实行“两票制”直选镇长中顺利当选奠定了基础。
1999 年，我在大鹏做镇长届满一年。按照当时广东省的文件，镇级党政“一把手”在原籍任职满一届的，原则上不得在原籍任职。这也意味着，我将不能再在本地任职；但我那时舍不得离开合作的同事，更离不开大鹏。除了跟镇党委书记纪志龙合作愉快之外，我在大鹏待了 23 年，真有点舍不得离开。
1999 年 1 月，深圳市委、市政府准备率先在全国推行票选镇长的政治体制改革试验。票选镇长的试点选在了我们大鹏镇。这一决定也迅速解决了我的去留难题，因为决定我在大鹏镇去留的，不再是上级党委、政府的安排，而是我所在小镇的 5259 位选民的票数。那时，我投身到中国第一次票选镇长的历史试验中。领导再次找我谈话，讲明大鹏镇的镇长将“两票选出”时，我干脆地回答：“一票都可以，如果群众不选我，我宁愿下台。”
1 月 18 日，确定大鹏镇为“两票制”推选镇长试点单位的当天，深圳市龙岗区党委下发了《大鹏镇“两票制”推选镇长试点工作方案》（以下简称《工作方案》）。根据《工作方案》的规定，大鹏镇镇长的选举将分为四个步骤进行：从宣传部署、划分选区，到推选初步候选人，确定正式候选人，直至镇人大正式选举。
1 月 19 日，龙岗区召开大鹏镇党委、人大、政府主要领导会议，制定试点工作具体实施方案，确定了“两票制”推选镇长的基本程序：先将全镇划成 17 个推选区域。然后，由各选区年龄在 18 岁以上的干部、群众采取无记名的推荐方式提出镇长的提名名单，镇党委将根据得票多少依次来确定若干名镇长初步候选人。再召开群众代表大会，让初步候选人进行公开竞选演讲，由群众代表对初步候选人进行民意测评投票，镇党委根据民意测评投票情况，提出得票最高者为镇长正式候选人。最后，以镇党委名义将候选人正式推荐给镇人大主席团，在镇人大会议上进行正式选举。
1 月 21 日，大鹏镇召开村干部会议，介绍推选方法及候选人条件。凡是符合“四化”标准、50 岁以下、大专以上文化、中共正式党员者，均可成为镇长候选人。为了鼓励大家投票，镇里采取分片包干、到户宣传、悬挂横幅、张贴标语、播放有线电视等形式在镇上进行深入的宣传发动。如果投票人数不过半，将直接意味着票选的失败。
1 月 22 日，全镇有选举权的 5259 人中，参加投票的选民有5048 人，收回选票 5039 张，投票率达 99.8%。共有 76 人获得提名，被推荐为镇长候选人。
1 月 25 日，提名推荐工作结束。镇党委对 5 位票数过百的提名候选人进行初步资格审查后，确定我、郭雁通、李世文、黎大键、熊小平为初步候选人。
当时来看，这种形式是新鲜的。有 1000 个座位的大鹏影剧院座无虚席，过道上也站满了人，还有不少人在窗外观看。
在竞选演讲中，我主要抓住政绩做文章。我担任镇长 3 年间，全镇的工农业总产值以每年 50％的速度增长。1998 年，全镇的财政总收入达到 9300 多万元，比 1997 年翻了一番。农民收入逐年增长，生活水平迅速提高。修了四通八达的公路网，招商引资成绩显著。同时，我还强调自己是“生长在大鹏，工作在大鹏”的土生土长的大鹏人；并许诺，如果当选，将把“群众拥护不拥护、答应不答应、高兴不高兴”作为镇政府工作的出发点。最后，我说，大鹏的明天会更好，这是全镇人民的共同理想。为了实现这个共同理想，我李伟文愿当大家的带头人！
其他几个镇长初步候选人也相继登台，演说基本都是围绕本人竞选条件、施政纲领、治镇方案、打算为群众办什么实事、如何廉洁自律等展开。
竞选演讲从 1 月 27 日上午 9 时开始，至 11 时左右结束。之后，在场的 1068 名代表当场填写测评表。11 时 45 分，大鹏镇党委书记纪志龙宣布：李伟文的得票数最高，达 813 票。当天下午 3 时，大鹏镇党委审查推选结果后，确定我为镇长候选人推荐人选，并上报龙岗区委。
大鹏镇镇长选举的“第一票”结束。而“第二票”则要等三个月后，即在 1999 年 4 月底召开的镇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上进行。
1999 年 4 月 27 日在相关各方一路心怀悬念的等待中到来了。这一天，大鹏镇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如期举行。会议进行到第三天，大鹏镇镇长的选举终于到来。我作为唯一的镇长候选人，由大会主席团等额提名、等额选举。
45 名镇人大代表在座位上画票，然后依次投票，没有设立秘密画票间。计票则在会场外的小屋内进行。
4 月 29 日 9 时 46 分，选举结果出炉，我全票当选。
我接过任命书后突然发现，这一天大鹏镇的人大会议上，前来观摩采访的专家、记者头一回比镇人大代表的数量还多。因为太过激动，在答记者问时，我突然变得口吃起来。之后，我陆续收到来自美国、法国、日本等地大鹏籍华侨的贺电 10 多封，而那些电报上的名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我还陆续收到一些华侨寄来的当地刊登了我当选镇长消息的报纸。
事后，前来观摩大鹏镇“两票制”选举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研究员史维民说，这一改革，离镇长直选只有半步之遥。党的十六大以来，全国有 300 多个乡镇开展了领导班子的直选试点，但专家认为，这些直选试点其实都没有超出当年大鹏镇“直选镇长”的高度。
时任深圳大学政治学研究所所长黄卫平说，在中国改革开放的“试验场”深圳，又在探索一项前所未见的民主选举镇长的制度创新，从而孕育着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新突破。
深圳大学中国政治研究所的研究员邹树彬说，中国第一次“两票”民选镇长是个落实型的创新，即由上面部署下面开始的一场民主试验，这是对传统干部人事制度的一次冲击。从全国的先例来看，政治体制改革自上而下的要比自下而上的成功率高，而且可持续性好。
口述者：李伟文，时任深圳市龙岗区大鹏镇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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