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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雕塑对视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深圳体温》 责任编辑:Gangan 2023-01-12 人已围观
它们真美。我说的这个“美”,应该包含了震撼、惊讶、欣喜、悲伤、新鲜、怀旧、爱恋等多种感受。这些词语被雕塑家们一刀一斧一锯地变换成具体形象,通过观者的眼睛进入心里,再由心脏输血流遍他们全身。
雕塑之美,还需要名字的加持。每一个雕塑都有一个名字,刻在一块石头上,放在雕塑附近的绿草中。到了冬天,草已枯死,但还能掩映着石头。观者可以先看雕塑,暗自给它起一个名字,然后再看作者起的名字,两相对照,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有一个雕塑:一个人弓腰前行,身上背着一个沉重的袋子。他后面一个人,托着前面那人的袋子。视觉上,前面那个人是实的,后面的人是虚的,用简单的几根铁丝做成。这个雕塑的名字是《隐形救助》,看看图,想想名字,很温暖。
一组石头雕刻,细长的线条,舞动着,圈在一个圆形的池子里。风吹日晒,石材已失去原先的颜色,显得斑驳苍老(或许作者故意为之?)。这组雕塑的名字是《喷泉》。原来,在作者手下,那些舞动的石头是水柱。
另一块巨大的石头,中间和前面凿掉,三面封闭,敞开一面,形成一个石凳,名字是《二人世界》。你仿佛看到两人空空地坐在那里。或者,那两个人刚刚起身走开,而他们的体温还在石凳上存留着。
还有一个巨大的,椭圆的两头尖尖的纺锤状物体。一两米长,名字是《种子》。凭空猜想,很难想到这个名字。看到名字后,转头打量雕塑,感觉神似且形似。另有一组半圆形孔门,上面围满雪花状的饰品,纯白色,名字是《雾凇》。雾凇是东北地区冬日常见的景观,松花江畔,蒸腾的江水潮气遇到冰冷的树枝,在上面凝结成固体。一团一团的,远远望去,眼前一花,心里一颤。
种子和单体的雾凇,本来都小,遽然放大,给人以相当的视觉冲击,由此引发生理上的惊悚。另一个更加写实的是《盘古开天》,一个巨人,手持大斧,迎面向下劈来。让人一望,为之一振。缩小之美和放大之美,都是改变物品原貌,挑战观者的思维逻辑,也挑战作者本人的想象力。
▲这个雕塑名为《游泳者》。似乎暗示着我就是以这样的姿势,从北游到南。
在长春雕塑公园里,多幅作品命名为《春》《春韵》《望春》《春之思》……看作者,基本都生活在北方寒冷地区。冬去春来,季节明显变更,万物生死存亡的转折,更易带来心灵上的震颤,激发创作灵感。若在我国岭南地区或其他热带国家,艺术家或许较少创作此类作品,因为他们一年四季皆见绿,实在对春天无感。
这些标题和这些名字连接起来,本身就是诗歌。
我走在冬日的一首首诗歌里。
湖边摇曳的芦苇在渐渐西沉的太阳中紧紧地簇拥在一起。所有的植物不再与寒风为敌,斑驳的白桦树一根根直插天空,像是赶赴天空的邀约。还有一种灌木,叶子全部枯黄发皱,但仍一团一团地挂在枝上。回到深圳后,我用“识花君”小程序搜索了一下,先后出现了“薜荔”“花楸”“黄花补血草”等名字,对照显示没有一种是正确的。识花君只认识盛开的花,认不出枯死的黄叶。也许枯死的叶子枯死的花都是一个样子的。生各不相同,死终究是一样。
那些雕塑姿态迥异地站在各自的道路上,历经了一个个春秋冬夏,接下来还将承受更多的风霜雨露。它们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淡定。但即便金石为身,也不免一日一日苍老。
风一阵紧似一阵,湛蓝的天,干冷的空气,广袤的大地,跟拥挤的南方都市比起来,这会儿的雕塑公园简直称得上荒凉。那些雕塑似乎就应该在这里。已经不是这个城市选择了它们,而是它们一定要扎根这里。我跟一位多年的朋友说,走遍全国各地,看惯各地风景,才有资格说,雕塑公园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地方。如果将其挪到更繁华的都市,好多好多的人参观、拍照、抚摸,各种喧嚣的人声包裹起它们,它们很快就会被吵死。它们需要在苍凉中,在漫长的冬季,和匆匆赶来的几个知己(观者)相对。它们在清瘦的对视中慢慢恢复元气,雕塑家们渗入作品中的心血终要苏醒过来。
下次来看它们时,我和它们,都要更老了。即使我先它们而去,因为多次的对视,它们的身体里已埋入我的想法。我在它们的身体里仍能和后来者默默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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