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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与两个人
作者：徐敬亚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家庭，无疑是两个让人落泪的字。这惊心动魄的词组，不是一朵花，就是一根毒草。不管伤心还是喜悦，它都夺去了人类眼睛里太多的液体。
一代代的人类，上面顶着头颅，下面踩着双脚，用灵魂的手指敲打着空洞的躯壳。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根神经的疼痛，其他的人都无法代替。在一层柔软的、一旦披上便再也不可蜕落的皮肤内部，只有自己的灵魂扶着自己的血肉，孤独地向前跋涉……在哲学与肉体的绝对意义上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封闭的陋室。
是什么在体内和体外同时呼叫？仿佛隔着墙，有一个人苦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肋骨，也敲击着邻居的房门。
这是沉闷航行中的SOS呼救。孤独在徘徊中发出酸楚的引力。
当我们来到世界上时，人类已进行了几千年的生存试验。
在我们之前，像蜂蝶一样，一群群的人互相追逐，又纷纷离去……
有一位诗人写过一段让人心酸的句子：一个人太少两个人太多这，就是生活。
它指的，是一种近于荒唐的游戏：全体人类被制造成为两种不同的规格，像两批依据不同的图纸分别生产出来的零件。游戏的内容是把零件每两个、两个一组地捆绑在一起直至死亡。这种游戏，万千年以来，周而复始，亘古不变。
可悲的是，人类并不能找到更好的游戏方式。单调自然界里那些无耻的牛马与草木，在一片茫然无知的麻木中还依然保持着笑嘻嘻的授受与抚摸。这不能不使人类得到遍地四起的提醒。
别出心裁的人，试图在两个相同零件内制造兴奋的摩擦。但同性的恋情无法取得生理结构的赞同。它只是在这缺少绿色的世界上，以两块木头的生硬粘合冒充森林。
而频频发情的动物们，并没有被消灭，它们仍然活在人类的体内。一雄一雌，这万物的邪气，像合伙张开的嘴唇，吞下了有史以来的全部人类生活。
孤独，从最自私的财主那里起步，把每个人逼向打开门的前一个瞬间。孤独眯起一只独眼，寻找着被戒备封存着的任何愿望。自言自语，永远是对着自己荒凉的世界一再地重复着荒凉。一个男人踱到墙角时，另一个女人也恰好踱到了另一个墙角。于是，一个诗人的声音才残忍地响起："一个人太少。"是的，太少。少到了不能再少！
当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最初在内心里架起炉火时，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在燃烧着什么，甚至不知道在冶炼什么。在他们最兴高采烈之时，如同炼金术士满心欣喜地打开炉门，一根冰冷坚硬的家庭锁链，像蛇一样飞快地爬出，已将他们牢牢地缠绕。
“二”的出现，使人的数量增加了整整一倍！另一个人，如飞驰而来的星体，带着他所能携带的全部卫星，在木星的表面溅起滚滚埃尘。一个童年质问另一个童年，一个家族对另一个家族发出卑视的置疑。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可能被听成两种音乐。当战争在最近的距离和每一个细节中进行时，所有缝合出来的饮食起居之线，便在每一个针脚里一一绷紧！孤独的诗人哀叹：两个人太多！是的，实在太多。多了整整一倍。
如果有一把透明的锯，"一个半人"可能是人类最佳的组合数字。在西方，人们一直主张自我的独立和个人隐私的独尊。而东方，婚姻的专注与漫长，一直被认为是某种美德。中国曾有一种古老的伦理，“守节”者，对另一方已经缺席的婚姻仍需恪守着合约。
中国的男人与女人，很难成为情人。过去的年代，他们之间曾长期地缺少焦点与方式。而一经接触，缠绵的依恋常常带上一种东方式的危险。中国人一旦融和，便渴望在情感上一步步前进不止。一直前进到每一个人最庸俗、最琐碎的边界。然而，每个人都非圣贤。窥视到了庸俗之后，爱就变成了烦。烦，再变成恨。
西方虚伪的“沙龙”方式，可能恰好是虚伪情人们的乐园。由于限定了人与人之间的接触点，男人与女人们的优点都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而缺点却优雅地在墙角隐避着。雌者化着妆，雄者衔起雪茄，在酒吧里品着咖啡，谈着空洞的人生，在舞池里空空如也地旋转。雌与雄便一个个像模像样地相互爱慕着、倾心着。一个人把自己包藏好，再以半悬浮的姿势对着别人微笑，大概就是被锯断后剩下的“一个半人”状态。
选自作者2008年6月11日发表在博客上的作品
《追究人类》系列随笔之一
一代代的人类，上面顶着头颅，下面踩着双脚，用灵魂的手指敲打着空洞的躯壳。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根神经的疼痛，其他的人都无法代替。在一层柔软的、一旦披上便再也不可蜕落的皮肤内部，只有自己的灵魂扶着自己的血肉，孤独地向前跋涉……在哲学与肉体的绝对意义上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封闭的陋室。
是什么在体内和体外同时呼叫？仿佛隔着墙，有一个人苦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肋骨，也敲击着邻居的房门。
这是沉闷航行中的SOS呼救。孤独在徘徊中发出酸楚的引力。
当我们来到世界上时，人类已进行了几千年的生存试验。
在我们之前，像蜂蝶一样，一群群的人互相追逐，又纷纷离去……
有一位诗人写过一段让人心酸的句子：一个人太少两个人太多这，就是生活。
它指的，是一种近于荒唐的游戏：全体人类被制造成为两种不同的规格，像两批依据不同的图纸分别生产出来的零件。游戏的内容是把零件每两个、两个一组地捆绑在一起直至死亡。这种游戏，万千年以来，周而复始，亘古不变。
可悲的是，人类并不能找到更好的游戏方式。单调自然界里那些无耻的牛马与草木，在一片茫然无知的麻木中还依然保持着笑嘻嘻的授受与抚摸。这不能不使人类得到遍地四起的提醒。
别出心裁的人，试图在两个相同零件内制造兴奋的摩擦。但同性的恋情无法取得生理结构的赞同。它只是在这缺少绿色的世界上，以两块木头的生硬粘合冒充森林。
而频频发情的动物们，并没有被消灭，它们仍然活在人类的体内。一雄一雌，这万物的邪气，像合伙张开的嘴唇，吞下了有史以来的全部人类生活。
孤独，从最自私的财主那里起步，把每个人逼向打开门的前一个瞬间。孤独眯起一只独眼，寻找着被戒备封存着的任何愿望。自言自语，永远是对着自己荒凉的世界一再地重复着荒凉。一个男人踱到墙角时，另一个女人也恰好踱到了另一个墙角。于是，一个诗人的声音才残忍地响起："一个人太少。"是的，太少。少到了不能再少！
当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最初在内心里架起炉火时，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在燃烧着什么，甚至不知道在冶炼什么。在他们最兴高采烈之时，如同炼金术士满心欣喜地打开炉门，一根冰冷坚硬的家庭锁链，像蛇一样飞快地爬出，已将他们牢牢地缠绕。
“二”的出现，使人的数量增加了整整一倍！另一个人，如飞驰而来的星体，带着他所能携带的全部卫星，在木星的表面溅起滚滚埃尘。一个童年质问另一个童年，一个家族对另一个家族发出卑视的置疑。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可能被听成两种音乐。当战争在最近的距离和每一个细节中进行时，所有缝合出来的饮食起居之线，便在每一个针脚里一一绷紧！孤独的诗人哀叹：两个人太多！是的，实在太多。多了整整一倍。
如果有一把透明的锯，"一个半人"可能是人类最佳的组合数字。在西方，人们一直主张自我的独立和个人隐私的独尊。而东方，婚姻的专注与漫长，一直被认为是某种美德。中国曾有一种古老的伦理，“守节”者，对另一方已经缺席的婚姻仍需恪守着合约。
中国的男人与女人，很难成为情人。过去的年代，他们之间曾长期地缺少焦点与方式。而一经接触，缠绵的依恋常常带上一种东方式的危险。中国人一旦融和，便渴望在情感上一步步前进不止。一直前进到每一个人最庸俗、最琐碎的边界。然而，每个人都非圣贤。窥视到了庸俗之后，爱就变成了烦。烦，再变成恨。
西方虚伪的“沙龙”方式，可能恰好是虚伪情人们的乐园。由于限定了人与人之间的接触点，男人与女人们的优点都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而缺点却优雅地在墙角隐避着。雌者化着妆，雄者衔起雪茄，在酒吧里品着咖啡，谈着空洞的人生，在舞池里空空如也地旋转。雌与雄便一个个像模像样地相互爱慕着、倾心着。一个人把自己包藏好，再以半悬浮的姿势对着别人微笑，大概就是被锯断后剩下的“一个半人”状态。
选自作者2008年6月11日发表在博客上的作品
《追究人类》系列随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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