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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自然,而且文学(前言)

作者:孙重人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7 人已围观

小时候,即20世纪60年代末,我随父母在赣西山区一个叫毛立山的小山村足足生活了三年。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这一生至今为止充满野趣的几年生活。

山村距离小镇温汤不远,步行十里便可进入,但依然得翻越两道山梁,绕过一个山坳。村庄四面环山,一条小河自西而东穿越而过。小河之水源于西边明月山上的山泉,清澈透亮,水流潺潺。那时,村民的民宅大都建在山之半腰,清晨雾霭缭绕,傍晚薄雾朦胧。四面山上多林木,有杉树、松树、竹子、香樟树、茶树,以及成片的杜鹃林和灌木。山下则是农田,村民们种植水稻和供自家吃的菜蔬,田垄上种黄豆。在幽闭的小山村里,村民自给自足,他们的收入虽然不多,但生活无虞。用土砖筑就的房屋呈现原生态,冬暖夏凉,宽敞恬适。房前屋后种植或野生着诸多果树,有板栗、柚子、枇杷、李子和柑橘树,山上还生长着杨梅树。茶树,春开白花,秋结硕果,果实即种子,可榨成野生食用植物油;杜鹃,在当地人的称谓中,叫映山红。每到春天,杜鹃花开,漫山遍野,姹紫嫣红。对我来说,最心仪的还是田港中那条由鹅卵石堆砌形成的小河。每天放学后我便在河边放牛,在河里抓鱼。放牛是任务,抓鱼则在水中追着鱼儿跑,多数情况下未必能抓着,但充满快乐。当时,据老人们讲,再往山的纵深走一些,森林更加苍郁,有人还曾在挖竹笋时遭遇过老虎。

至今已四十余年过去。每次我回到江西,还是忍不住要回到小山村去。毛立山,山还是那样青翠,水还是那样清澈,公路修到了家门口。为了方便,现在村民的房子大多已搬建于山下,曾遭砍伐的林木,近年来也已复种。那些儿时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果树只剩零星几株点缀着。山下的田畴里种上了大棚蔬菜,已经商品化,专供镇上的酒店。我心仪的小河里,也搞起了游乐设施,如漂流。山还是那座山,地还是那块地,但已物是人非。不远处的明月山已成旅游景区。温汤小镇,因为著名的富硒温泉而变得有名起来,每天游人如织。曾经的华南虎早已销声匿迹,或许已经灭绝。

这就是我所历经的四十年变迁故事,我的自然故事。这也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所谓“人类世”。小山村,发生了大变迁。此时,文明成为一股力量,进步与倒退相向而行。在我看来,这还是一个充满悖论与矛盾的时代。自从人类先祖“露西”把我们从东非大裂谷的丛林中带出来,就没有哪一个时代的科技与经济会像今天这样发展得如此之快,也没有哪一个年代,地球上的物种会像今天这样如此快地"灭绝"。这是一个令人不堪回首的过程。

近年来,我的业余阅读,多沉浸于自然文学作品之中,阅读并收藏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2014年,我终于像1847年的福建人林针那样有了一次近距离看美国的机会。我们选择在新泽西州落脚,自驾穿越,先东部,后西部;从中部至北部,然后又从北部到南部。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口气穿越美国十几个州,深入了十几个国家公园或纪念地。

19世纪是人类社会受地理环境严格制约的最后一个历史时期。回溯美国自然文学的发展历程,这时,小木屋成为作家们生活的一种隐喻。从亨利·梭罗在瓦尔登湖畔建造小木屋,过着"鸟兽若比邻"的生活开始,到约翰·巴勒斯在河畔小屋演绎“众鸟欢乐颂”,约翰·海恩斯在荒原小屋里做“远北极地古老的梦”,安妮·迪拉德在蓝岭山谷溪畔小屋中寻找“自然真义",再到E.B.怀特在缅因州盖起一座湖畔农场小屋,享受农夫般“超逸的优雅”生活,小木屋俨然成为一个自由、静寂和向往孤独的实验台,一种慢节奏生活的试验田,一个"自然爱隐藏”的伊西斯形象,一枚奥古斯都“螃蟹与蝴蝶”金币的两面,让人充满遐想,想着要揭开其神秘的面纱。

事实上,阅读自然文学方面的书并非都如此赏心悦目。在美国,这类书或题材,写作者不少,关注者更多,但读起来依然显得沉重。这其中,既包括拉尔夫·爱默生的《论自然》,也包括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即便我们能够浸淫于沃尔特·惠特曼的激情与浪漫之中,仍然能感受到他饱含的忧思;即便是像比尔·布莱森那样陶醉于轻松的旅行之中,也仍能体味到他的失落。爱德华·威尔逊《缤纷的生命》一书,篇幅很长,但全面而又平和。有人将威尔逊称为“最后的博物学家"。而他所做的,在通过与世人分享自然世界与生物多样性趣味的同时,告诉人们自然是我们的归属之地,我们要呵护它。威尔逊道出了自然文学所要表达的终极意义。

说起美国自然文学,有一个地方无法回避,这便是马萨诸塞州的康科德小镇。我不是说康科德有多大多著名,也不想说康科德有多漂亮多迷人,我想说的是那儿的人。近两百年前,生活于康科德小镇的拉尔夫·爱默生、亨利·梭罗和纳撒尼尔·霍桑等文人学者,他们立足于人的本体与归宿,倡导人的价值以及人性的解放与自由,为美国自然文学“大张旗帜”。

但众所周知,自然文学的起源并不在美国,早在古希腊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古罗马的维吉尔和老普林尼,乃至中国魏晋南北朝的陶渊明、谢灵运和郦道元,这些先哲们已经写出了大量不朽的自然哲学文论和散文诗歌等作品。荷马史诗《奥德赛》就是一个"回家"的主题。而19世纪前的英国也涌现出了像托马斯·莫尔、约翰·弥尔顿、威廉·华兹华斯和塞缪尔·柯勒律治等自然文学大师,他们续写了英伦的自然传统,从而影响了世界。但真正形成自然文学流派的,只有美国,也只有在当年英国殖民者大量移民美国,对原北美大陆形成大规模垦荒或工业化之后,才催生了这一文学流派。康科德就是在这样一个恰当时期、恰当地点涌现出来的模范小镇;清教徒出身的拉尔夫·爱默生就是这样一个人。爱默生写作的《论自然》一书,成为自然文学流派诞生的宣言书,从而推动了美国“新英格兰文艺复兴”运动。

我们知道,美国自然文学鲜明的旨趣,与其发展的历史进程密切相关。围绕着“简单生活,敬畏自然,荒野思维,生态保护”十六字主题,涌现出了像亨利·梭罗、约翰·缪尔、奥尔多·利奥波德和约翰·巴勒斯等大批著名作家。他们走进荒野,走进自然,寻找心灵之慰藉。进入当代后,人们对环境问题的思考进一步凸显。从关注自然,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终发展到对人类自身环境与生态的关注,探讨现实与人的最终归宿,使它具有强烈的时代感。这其中,蕾切尔·卡森是一位杰出代表,她发出了"旷野中的一声呐喊"。尽管这一声“呐喊”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依然形单影只,甚至充满悲剧色彩,但毕竟是一种声音,让我们窥见了一股推动力量。

在我对自然的关注中,《海豚湾》和《汤姆斯河》两本书讲述的故事很典型,一个讲动物,一个讲人类,命运同样跌宕起伏。我想,它们所记录并反映的,正是人类目前生态和环境中暴露出来的严重问题。面对地球荒野的迅速丧失,荒野价值在哪里?比尔·麦克基本说:"荒野是人类的空间,是使那些背负行囊的旅行者失去自我、使那些感受到压力的城市居民找到自我的空间。”我以为,荒野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并非只是"人类的空间"。爱德华·威尔逊根据地球生物已知栖息地所能维持的生物多样性定量关系做了一个估算,他说,到2020年,地球物种将有五分之一以上消失,或注定要提前灭绝。因此,拯救它们,已经刻不容缓。谁来做?当然是我们人类。

《荒野行吟》的本意是敬畏自然,遵从自然规律,并非对美国自然文学的研究之作,而是我跟随这些前辈,走进大自然,所进行的一次回望、行思的文学之旅……

选自《荒野行吟》,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17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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