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人类的影子——“非典”溯源

郑小姐出现呼吸窘迫综合征和严重呼吸衰竭的危急情况的同时，还伴随着另一个极度凶险的情况：由于孕妇缺氧，极易使胎儿因缺氧而死亡，而死在孕妇腹中的胎儿极易引起母体发生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如果这样，郑小姐就真正是命悬一线了。

调整吸氧模式，采用无创呼吸机，所有已知的有效手段都动用了，可效果并不明显。

医生护士们面对着陷入昏迷的郑小姐，心急如焚。因为昏迷的时间越久，康复的可能性就越小，胎儿也就越危险。

这也是这次抗击“非典”的一种特殊情况。其他的一些疾病，在病人病危的时候，一般都会有家人在身边。可是，由于“非典”是烈性传染病，家人不能进入隔离病区，而危重病人也是传染性最强的时候，所以，一般情况下，垂危的“非典”病人身边都没有家人。

这就需要医院对病人进行二十四小时特别护理。对郑小姐“特护”的有东湖医院一病区的护士，也有来自北大深圳医院的护士“支援队”。她们当中有人很年轻，自然有人害怕，因为郑小姐属于危重病人，而大家都知道危重病人传染性最强，而对一个失去知觉的危重病人的护理，更是需要近距离接触的，包括吸痰，调试呼吸机，给病人换失禁的床单，帮病人擦身，等等，甚至遇上女病人来了例假，你还要帮她换卫生用品。护士这个“白衣天使”真是不好当。可是，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危险面前都没有退缩。

通过种种救治办法，仍然没效，郑小姐的病情继续恶化，血氧饱和度和血压仍在下降，心律不齐，离气管插管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在这次采访中得知，气管插管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抢救病人性命的地步，医生都不会轻易采用。

皮质激素、抗病毒药都未能阻止病毒的肆虐，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病人从
死亡线上拉回来呢？

对危重“非典”病人，北京用康复的“非典”病人的血清治疗，已有成功的病例，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老军医姜素椿的例子。

在5 月4 日对郑小姐的专家会诊中，经过冷静的分析之后，周伯平教授提出，是否可以考虑用康复者的血清进行综合治疗。

面对着一个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病人，只要有一丝希望，医生都不会放弃。专家组组长陈升汶和其他成员都同意周教授的意见。

用康复“非典”病人的血清治疗，是因为康复的病人的血液中含有“非典”抗体。抗体，就是人的免疫系统产生的一种专门对付外来感染原，保护人体的蛋白质。既然它和细胞的一部分成分一样，都是蛋白质，那么它又怎么可以杀死细菌和病毒呢？

人体的免疫系统，就如同一个国家的军事防御系统一样，它是抵御外来病菌、保护人体健康的重要防线。

这种防御系统，就是物种在亿万年的进化中，为了生存而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医学上把这种防御方式称为“非特异性免疫反应”，它所攻击的对象是所有的外来入侵者和内部叛徒。

可这种方式并不仅仅存在于人类，它广泛地存在于无脊椎动物之中，而且是它们唯一的防御方式。

人，作为高级动物，还有一个重要的防御方式，我形象地把它称为“高级防御方式”，医学上称为“特异性免疫”。我们都知道，人体内有一种细胞叫淋巴细胞。淋巴细胞广泛存在于人的血管和淋巴管中。淋巴细胞又可分为两类：B 细胞和T 细胞。B 细胞就是专门产生抗体的。

但是，人体的免疫系统对付病毒要麻烦一些，为什么？因为病毒没有一个完整的细胞膜，只是一小段核酸。它一旦躲进了人体内的细胞里，抗体就奈何不了它。

我们已经知道，细菌的出现远远早于人类，我想病毒的出现也不会比人类出现得晚，也就是说，人类在进化中，也早已产生了对付病毒的功能。这种对付病毒的细胞就是T 细胞。

T 细胞也分为两类：一类叫杀伤性T 细胞，也称T8 细胞；一类叫辅助性T 细胞，也称T4 细胞。杀伤性T 细胞有点像公安部队，一般它不管外来入侵者，因为它不能识别入侵的细菌和病毒。可是，杀伤性T 细胞有一个特别能干的功能，就是它能识别已经遭受病毒感染的细胞，即已有病毒钻进去的细胞，并且攻击它，使遭受病毒感染的细胞和病毒同归于尽。

辅助性T 细胞不参加战斗，但它是人体免疫系统的“调度”，一旦有入侵者，它特有的分泌物能激活其他免疫细胞去投入战斗。它还有一个功能，战斗胜利结束时，也是由它分泌一种物质，发出停止作战的命令。如果人体的细胞一直无休止地战斗下去，其结果恐怕会要了人自身的性命。

我们看到人体内的免疫系统如此精密强大，但我们千万不要产生错误的认识，以为只要人的免疫力强，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因为，自然界的细菌和病毒，为了自身的生存，也在适应变异，尤其是病毒，它要生存和繁殖，就必须要钻到别的细胞里去，因此，它们在生存中也不断地在变异。

虽然这种变异对整体的病菌和病毒而言，绝对值是很小的。可自然界中存在着近百万种微生物，有些种类不到一小时便可以繁殖。这意味着近百万个的细菌进入人体后将迅速产生两百万个第二代，以及四百万个第三代和八百万个第四代，如此之快的增殖速度，不可避免地使一些后代与其“父母”并不完全一样，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变异。虽然它们在整个菌群中只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由于其基数太大，这样的变种仍然会大量存在。法国著名的病毒学家贾斯科·莫诺德曾经这样解释，在几毫升的水中可以产生几十亿个细菌。在那样多的细菌中，每种可能会有十个、百个或千个细菌发生变异，那就会有十万或一百万种细菌发生变异。在如此巨大的群体中，变异绝对不是例外，而是规律。在有些情况下，细菌会获得抗性，抵抗任何杀灭它们的抗生素，这就会产生一种“超级病毒”。

这种“超级病毒”，已经在一些西方医院里被发现。这就是医学家们最担心的“瘟疫复活”的一种致病原，因为这种获得抗性的“超级病毒”，抗生素对它无可奈何，也就是说，如果人被这种“超级病毒”所感染，将无药可治。因变异而产生的新病毒，人体的免疫系统仍能对付它，只是要重新识别它一次。这就是为什么人在一生中总会反复感冒。因为每一次感冒，虽然都是感冒病毒入侵，但它已经变异了。还有最令人担忧的一点，有的病毒在变异中，产生了攻击人体辅助性T 细胞的能力，让人体免疫系统丧失了“调度”的能力，从而使整个免疫系统“瘫痪”，这就是艾滋病病毒。它正是通过摧毁辅助性T细胞从而使人体受到毁灭性打击。

所以说，艾滋病才是本世纪最大的瘟疫。所以我以沉重的笔调写到，人类战胜瘟疫的前景并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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