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您的位置:首页 > 社会 > 文化事业 > 文化作品 文化作品

扫码关注

能够说什么(一)

作者:张建全 来源:那时深圳爱情 责任编辑:manman 2024-10-24 人已围观

又是一个夜晚。我想还是去歌舞厅吧,没有可带的舞伴,就是看看也不错,感受一下欢快的气氛。

我去了,我想我将会像过去很多次一样,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谁知我错了,我意外地结识了一位小姐,她叫吴小迎。生活中有多少意外的事情,实在说不清。
 
记得上小学时,我以为班主任老师是一个凶狠的男子,谁知当我去报到,见到的竟是一位长辫子女老师,我不敢看她,她的脸儿要比一般人白;后来她就天天给我们上课,我可以直直地看着她。她说话时眼睛就悠悠转动,牙齿也白,很好看。

我慢慢爱上她的课,可是有一次她要我交作业,我没有做,被她罚站了一个下午。操场太阳很毒,我鼻血不止……我后来不再爱看她。
 
我早先也细皮嫩肉的,想不到 20 岁以后,有好几年脸上像播种了青春美丽豆,一茬接着一茬长,总叫人想用手去挤,于是留下那一片片黑斑,令我少不了恼怒,就是不再吃辣椒喝酒又怎么样,反正没娶媳妇,有的是毒气,要放。

有个胖胖的好亲切的阿姨说介绍对象给我,我不大高兴,姑娘们脸都那么平,那么光,那么叫人嫉妒,她们害怕我。但我还是和阿姨介绍的姑娘见面了,不出所料,姑娘看清了我的脸,说得更损:“人倒挺有才,只是一脸老人斑。”姑娘当然是后来和我好上以后告诉我的,我说我想揍她一拳。

“那是青春痣,其实人家棱角挺分明。”这是姑娘的母亲说的。那是个好老太太。
姑娘说过我比她哥强百倍,我为此高兴了好久。当然主要因为姑娘还是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姑娘。
但这一切都不影响姑娘后来向我道声“再见”。那时在北京的女孩子还不像现在在深圳的女孩子,都会洒脱地来一手“拜拜——”。

不去管它有意无意了,我反正结识了吴小迎,当然其中有一条偶然中的必然因素——她蛮漂亮;还有一条——我的脸平了。就在这个舞会上。

谁都知道,舞会不需要太多光明,灯光自然暗暗的、红红的,这是气氛、是境界。

我生来孤独。我就坐在舞厅偏僻的角落,我其实很想请人跳舞,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更无法设想怎么向坐在一旁的那些个看着挺舒服的小姐发出邀请。这种感觉很像我上小学时总想把书包里那个烤红薯送给女班主任老师却又总是不敢开口一样。舞场上闲不了,他们都那么快活,一个搂着一个,男的总是拉着女的转圈,女的笑吟吟的。

探戈舞曲一开始,舞场稀松了许多。这是舞步中的高难动作。即使这样,她也闲不下来,她会。她穿的是套裙,上身小小的,像束腰式夹克衫,下裙宽松异常,仅露出白白的小腿儿。她走着花步,神奇地扭来摆去。她谁也不看,只是笑着望着同伴。她的舞伴竟是一个高鼻梁的瘦老头,叫人心里不舒服。她是那样满不在乎,全然由老头摆布。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里有些烦躁。

舞会结束时,灯光刺眼地亮了。我看清了,她脸儿很美,首先是白,其次是圆圆的,下颏曲线美极,那黑溜溜的眼睛是双眼皮。
我有幸和她乘同一部电梯下楼,我在心里练习了十遍还多,最终说出来:“你的舞跳得真好!”她友好地接受陌生人的赞语,微笑着看我,“具有他人没有的舒畅自如”。另外几个乘客审视着我,目光是警察式的。我既说之则够胆,硬着头皮顶着。“怎么不见你跳呢?”她问。
“没舞伴。”我可怜兮兮。
“可以邀嘛!”
我笑了,眼睛看住她,“下次邀你。”和美人说话,说着说着竟大胆起来。
“好呀!”她一手搭在短发女伴的肩头,脆脆地说。同伴笑笑,很怪的模样。
出了电梯,往旁边一靠,我们交换名片。这不,认识了,这个吴小迎。

对小姐的关注如此这般,有时叫人自愧。我知道,大千世界,男女老幼各层人都有,谁知入得眼来的只有她们——小姐们或少妇们。

我读了一本什么书,才得知,我们还处在“寻找另一半”的阶段。没有女人的男人看来只是半个男人。

我在寻找,寻找是痛苦的,痛苦是什么滋味?大概就像离开母体后再也没有人来抚弄你皮肉的那种寂寞感、空虚感和迟钝感:躺在床上,它胀得难受;走上街头,身子便不存在,眼睛可够苦。

与我有同感的大有人在,老邱就是一个。
老邱“也在寻找”,哥们儿共同语言颇多。
我们见了面,常是这个话题:女人。
女人是个永恒的话题,我们谈不完,如同小说家永远写不完,不管是一流作家还是三流或者是不入流的作家都是。谈起女人,我们就快慰。

老邱甚或兴奋地高叫一声,叫的时候样子怪极。他属于南方血统,长得不高,挺胖,鼻梁不直,架着黄亮亮的细框眼镜,眼睛细细的,爱眨动。我先前不认识他。那次我们公司和他们公司做一笔生意,这位仁兄是左颠右跑的业务员,干贸易的。那宗生意虽然后来不知覆舟何处,却使我这个不沾生意经的人结识了这位生意人。老邱最爱说他什么都有,比如三室一厅的房子等,就是没有女主人。说的时候味道很特别。“有合适的你别忘了介绍!”老邱说得轻松。
 
要是来我宿舍坐坐,他总忍不住要一边说着女人,一边翻动我挂在床头的那册美人挂历。那一群美女来自大西洋彼岸,金发碧眼,她们在太阳下的海边嬉戏,椰树叶儿遮住小小一块娇躯,其余赤条条的皮肉是黑黑的,红红的,上面有细沙,有晶莹的水珠儿……她们各有迷人的姿势,向你笑着,一脸的妩媚味儿,诱发你要投怀送抱……她们只有夏天,分别占用了 12 个月,享用的可不同:吸烟的,乳壑处就摆着一盒特长剑牌香烟,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剑牌,品味自成一派;饮水的,纤腰便与汽水罐相吻,旁边照例有——可口可乐的世界……
 
“这里边你喜欢哪一个?”老邱有次这样问。
我说:“差不多都一样吧。”
“要我选呀,”见鬼,老邱的思路一下子飞跃到由他来选的地步,他满是兴奋地说,“我就要这个。”
那是八月美女,高大丰满型意大利少女(也许是少妇),老邱说他喜欢。
要是和他在街上同行,他一边说着女人,一边会极其敏锐地观察周围出现的任何一个足以引人注目的女士,又一个一个目送人家远去。
“你这是怎么了?”我有时看着他的脸问。
老邱就笑了,我随他的视线望去,尽处自有女儿家。
老邱常请我听歌、吃夜宵、饮早茶什么的,末了总要嘱咐我:“你可要约小姐来哟!”这老兄每次就这劲。
“没有没有,要约你自己去约吧!”
话是这么甩出去,十回中总有那么几回,我约了小姐来,就让老邱委实当了饭票、舞票、游乐票。老邱“做票”,乐此不疲,使我感触良深。

老邱还在内地时,就已经是大龄青年了,调来特区深圳,人们效仿港人,少问人家年岁,老邱这才又小了下来,与我同行。我老家西安有表哥,其形其神均与老邱近似,整天有吃饱了饭撑得难受的样子,他来信介绍说,他们单位有位女同事,人挺“风流”,一定要我见见。这不是要我联系倒卖黄金之类的事,于是我满口答应下来。当然,“风流”之说在这当中起了作用。我脑际闪现了一下吴小迎的影子。
 
我写信给表哥,很是表示感谢,同时申明,我虽离家多年,但对家乡一往情深。

笔下流出这等文字时,蓦然想起了长辫子女老师,她那白白的脸白白的牙齿印象中很清晰似的,至于罚站一事倒模糊了。封了信,坐在办公室便没事,无聊间看看台历,才星期四。我把吴小迎的名片从钱夹中抽出,放在面前。名片是绸面纸片,有香味、有金边、有诱人的黑体字:口天吴是好姓,这个字读着上口;小迎,她为什么不叫小莹呢,那么多张莹王莹李莹都用这个莹,她为何偏用这个迎呢?
 
我还是拨通电话,耳机传来令人紧张的鸣叫,两声、三声,可能有人马上就要拿起话筒。
“啪——”我放下电话,到底该不该呢?两只手把玩起桌上的名片,吴小迎、吴小迎……这个女孩。
我又拿起电话,拨通。吴小迎接住话筒,知道是我,腔调柔和得很,我高兴起来。
“真的,我没别的事。”我说。
“嘿嘿!”吴小迎压低嗓门笑了,不说什么。
“晚上可以出来走走吗?”这是实话。
“今天星期几?”
“星期四。”
“……”她默然半天,才说,“那怎么行!”
我沉住气,“怎么不行?”
“不到周末。”
“约会一定要在周末吗?”
“别人不是,可我是。”
我说不出什么,相对无言。
停了一会儿,她才艰难地说:“那好吧,今晚见。”
“什么地方?”我乐了。
“老地方。”她说完又笑了,“看你急的!”

这是第几次约会,就不多说了,前几次略去。原因很简单,那些细节太让人丢面子。用北京话说,咱堂堂大老爷们!吴小迎骑着小巧的红色单车,从夜幕下飞来。她有多少衣服,不知道,反正少见她衣着重样。
白布碎花大套裙,宽有半尺红腰带。这是今晚的景观。头还是电烫了的新潮样式,香气浓烈依旧。

这里是怡景花园幽静的别墅区,道路宽畅辽阔,绿化带花木葱郁,一个个独立成户的二层小楼错落有致地连成一片,门前小路曲径通幽……这是吴小迎一开始就选定的约会地点。不是公园,不是影院,她前后说过两句话:“这个城市小,到处是熟人。”“这儿有一种韵味,让人喜欢!”
我早把单车塞在街口那棵荔枝树下了,这时,极自觉地接过了吴小迎的单车,她照例站在车右,沿着脚下的石板路,慢慢走着。路灯从树枝里散出光来,白白的,弱弱的。
见面没有寒暄,礼节语言最枯燥,相对无言,是默契。

吴小迎走着走着,侧脸打量我一番,笑了。
“笑什么?”我轻松异常,问:“有什么可笑的?”
“没想到你还穿了这么一套时髦衣服,”吴小迎是一面镜子,我不讲究似已不可,“还是名牌呢!”瞧她眼力,真够可以。我感觉良好起来,抬抬肩,问:“怎么样?”吴小迎有意向旁边闪开一点,眼睛又上下看了一看,点点头,“不错,”笑笑,“挺不错,你个儿高,人又壮,穿这身显得挺精神。”
我飘飘然起来。见鬼,仅仅为了一个小我几岁的女孩子的品评。
“穿衣不应说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几乎没什么要说的话,只感觉有必要说些什么。
“怎么不重要,人一生哪天不穿衣服?穿好衣服就能带给你快乐满足,怎么不重要?”
“看从哪个角度讲,按你这样说,当然也对。”
…………
 
我发现仓促约会少了内容,几乎没有了合适的话说。关于我当了几年兵,复员后又上大学,毕业分配如何调来深圳的话题前几次都讲过了;关于我小时候尿床,长到三岁还不会讲话以及后来谈恋爱如何吹了的种种历史,吴小迎也兴致勃勃地倾听过了,当时少不了引得她阵阵笑声,还说了:“听来蛮刺激。”当然,我也知道了这位生长在广州的高干女儿如何因放弃学业而与家庭闹翻,来深圳散心,而后又调入深圳的经历。我当时为此一再表示:“这不简单,没有一定胆略是做不出来的。”
 
在谈论这些“光荣”历史的时候,我们兴致好极,同时都感庆幸,有幸而为深圳人,想当年,哈、哈、哈。
现在说些什么呢?我突然想起什么,就问:“听说你们银行遇到劫匪了,有这回事吗?”
“还听说呢,报上都登了,你没看呀!”
“钱可真是个坏东西,”我的思路信马由缰,“有多少人为此而葬送前程!”
“不对,我不这么看,”吴小迎煞有介事,“钱是好东西,要不为什么人人都爱钱,嘴上说不爱钱的人都是伪君子!”她说起话来,习惯打手势,声音也脆生生的响亮。

很赞哦! ( )

评论

0

搜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