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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里的主人公

作者:张樯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姐姐回家

那年高考失利后,一心想继续参加高考的姐姐刚刚复读不到半年,遇到工行招干,居然偷偷报了名,结果凭着当年的高考成绩极为轻松地就被录取了。我在为姐姐的大学梦半途而废深感惋惜之余,也遗憾不能常常见到她了。以前她在外地上学时,每星期都会雷打不动地回家。

现在她只能偶尔探家一次了,间隔的时间也没有规律,有时半个月,有时一个月,有时则是更长的一段时间。这是因为姐姐工作的华亭县城距我们家所在的新窑有近40公里的路程。这当然不算很遥远的距离,但都是崎岖山路,尤其是新窑地处偏僻的山沟,从华亭没有直达班车,只能搭过路的班车到大弯岭,然后再找便车才能到新窑,如果搭不到便车就只能徒步了。但徒步谈何容易,从大弯岭到新窑还有十多公里。大弯岭听起来,就可知晓是一座极高极陡的山岭,汽车翻越这座山,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更何况是两条腿行走。

于是,姐姐想要回家一趟就不那么容易了,她回家往往要搭乘凑巧开往那里的便车。当然,那时爸爸是煤矿的一矿之长,姐姐也可享受到一点小小的特权,比如矿区的汽车正好要去华亭办事,或者去邻省拉东西回来也会中途绕道华亭带上姐姐,但这只能偶尔为之,完全视情况而定。
通常姐姐回来前都会事先来信告知家里,满满一张的信纸上,除了介绍她工作的情况外,最后会写上她准备回家的时间,到时有可能会搭哪里的便车。得知姐姐不久就要回家,我自然很是兴奋,终于可以和姐姐一起玩几天了,而妈妈则张罗着为姐姐准备一些好吃的,好犒劳一番她一人在外被亏待的味蕾。

正值夏日的一个上午,事先没有任何预告,姐姐却突然回来了。那天正好是一个星期六,家中成员一个不缺,爸妈妈没有上班,我也没有上学。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因为隔了很长时间都未回家,姐姐的突然归来,让全家喜出望外。可没有料到的是,姐姐却不是单独回来的,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后生。

我记得那个夏日的上午,姐姐疲惫不堪,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阳光铺满脸上,她因回家而兴奋异常。望着我们狐疑的目光,姐姐道出了原委:原来她刚刚结束了单位在平凉地区的培训,这天一早坐车回华亭,正好途经大弯岭,因为离家已久,姐姐就想借此机会回家一趟。虽然大弯岭到新窑还有十多公里的山路,但归心似箭的姐姐还是决意回家。那个与她一同来到家中的年轻后生叫小何,是姐姐单位里的同事。姐姐,一个年轻的女孩,沿路都是荒山野岭,当然不敢单独行走,于是就央求小何陪她一同回来。尽管小何家就在华亭县城,去新窑随姐姐回家纯粹是舍命陪君子,但他二话不说就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我们全家都对小何充满感激,一向严肃总是板着面孔的爸爸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一个劲地与小何聊天,询问他家中的种种。妈妈则是忙前忙后,又是倒茶又是递水果,旋即进了厨房忙开了。而我在一旁也总是设法与小何套近乎。

小何,这个小眼睛细鼻子的年轻后生,就像我们家一个长久不曾来访的客人,一个老朋友,并不因第一次到访就显得局促和陌生。他落落大方,嘴巴很甜,对爸爸妈妈也是礼貌备至,叔啊姨啊地叫个不停,很快也与我熟络起来,站在门口还谈起了某部我喜欢的外国电影。

时近中午,妈妈已将饭菜做好。我记得家门前白杨树下的小小圆桌摆满了碗筷,妈妈做了许多好吃的,这是因为姐姐回来了,更重要的也是为了感谢小何。妈妈不停地给小何夹菜,爸爸还拿出了自己储备的好酒,与小何喝起来。小何享受到了一个尊贵的客人才有的待遇。因为酒精,也因为兴奋,小何的脸变得红润,话也愈加稠密。他说了许多姐姐的好话,还透露今天这一路上他们谈了好多,对姐姐有了更多的了解。

饭罢,看看时候不早,小何提出要回家了,我们全家人少不了一番挽留,他还是坚持要走,毕竟从这里到他华亭的家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于是爸爸亲自送他到矿区为他去找拉煤的便车。

很快爸爸就将小何送走了,不过,一回到家,爸爸却拉长了脸,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刚刚爸爸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会“晴转阴”?难道是因为那个小何……

基于对爸爸的了解,我知道大事不妙,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降临了。

果然,很快我就看到爸爸站在家中,对着姐姐发起火来:你是一个女娃娃,怎么能和一个男娃娃单独走那么长的路,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见爸爸原来为此事生气,姐姐争辩,他们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小何是好人。爸爸却训斥道,即使是同事,也不一定就完全了解,他毕竟是个男的,叫他陪着回家,实在是欠考虑、太轻率,如果以这种方式,还不如不要回来!

我知道爸爸一开始就想发火,但碍于小何在场,不好发作。现在小何一走,爸爸郁积了一上午的愤怒就爆发了。爸爸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他全然不顾姐姐还沉浸在回家的喜悦里。就像突然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这时姐姐的脸色由红变白,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平心而论,如今这种行为极其普通,可在人们的观念和行为普遍趋于保守的那个年代,我们又处在偏远的山区,姐姐的举动无疑显得大胆和超前。妈妈一向偏袒姐姐,可这一次毅然站在了爸爸一边,也在不停地数落姐姐。我因为在学校与异性严格恪守着“三八线”,对姐姐的行为当然不能认同,尤其是听说他们还说说笑笑了一路,心里也愈加觉得姐姐的行为不妥了。

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不但没有令家人高兴,反而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姐姐感到说不出的委屈和伤心,她的嘴巴噘得高高的,终于泪珠夺眶而出……

那一天的风波当然不会很快收场,爸爸妈妈数落了很久很久,于是姐姐没像往常那样在家中多滞留几日,只住了短短一日,隔天就返回了单位。

从那以后,在我的印象里,姐姐再也不曾和哪个年轻后生一起来过家里。后来很多年之后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现在的姐夫。
 
选自《飞天》201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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