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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故乡归来,从固戍出发

作者:段作文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之所以把住处租在这里,是因为它旁边有棵大榕树,将来哪位老乡或文友来了,便于寻找。租金谈妥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叫了工业区门口小店的店主用面包车把我们送了过来。

单间,月租三百四十元,在排骨卖到二十四元每斤的今天,它说不上贵,但是对于一对暂时尚未找到工作却又不得不养活六口人的夫妻来说,也不便宜。

不管怎么说,算是住下来了,还住在了楚桥笔下的"风流底”。但从住进来的那一刻起,妻子就显得烦躁不安,一是说这边的东西特贵,二是附近没有像样的工业区,难以找事。离这里最近的工业区在107国道旁,好些厂房都年久失修,低矮破旧,要么改装成了别的行当,要么空着。转了一天,除了两个小工厂每小时十元钱招临时工外,并没有她想要的工作。第二天往镇中心走,招工的倒有不少,除了酒店会所,便是商场铺面,工资大多在两千五之下,不但不适合她的性格,来来回回食宿也不方便。8月21日夜里,她便拨通了肥仔的电话。工资是她自己谈的,因为是熟手,她说包吃包住加班加点每月能赚三千余元。肥仔的意思是希望我也能一同过去上班,工资不会低于固戍。他们厂下个月将实行承包制,多干多得,货源稳定,给你一条拉,收入相当可观。我说让她先干着看看吧,要是沙井这边工作落实不了,我还是想去广州跟着老乡学做皮鞋或炒菜,将来回老家开个小店比较实际一点,小平大道经过家门口,作为5A级景区,十年八年总会发展起来的。

妻子去东莞那天正好是礼拜六。肥仔带着我在车间转了一圈,表情极为复杂。他说,我晓得你心里想什么。但我不同,全厂三十来号人,除了儿子儿媳,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如果不做表带,还能退到哪一步?他还说,逆水行舟,大环境是不好,但只要用心做,质量到位货期准时,死不了!这一波过了,一些小工厂将被淘汰,咸鱼躺在沙滩上,总会翻身的!我现在不计较什么,等老家的房贷还清了,三五年后,说不上东山再起,肯定会从头再来的。

面对着他的侃侃而谈,我无言以对。天生其才,必有其用,这些年从打工仔到工场主再到打工仔,肥仔没少折腾。用他的话说,做生不如做熟,就算死在一棵树上,也要把它做成棺材!

8月24日从南岸村回沙井的路上,我收到了小徒弟的一条短信。她说,真后悔来龙岗!厂房在顶楼,车间里要通风不能装空调,又热又累!最多坚持到年底,明年来深圳还是去广州说不定。短信之后,她又发了条彩信,那是七夕情人节晚上,他们五姐弟去奶茶店吃宵夜的自拍。面对着一张张青春活泼的笑脸,我不知如何给她回信。

文章写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但我离开固戍来到沙井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似乎还得多说两句。

妻子离开深圳的这些日子,几乎成了我有生以来最为孤独的时光。白天害怕出门,大街上空荡荡的,连个想招呼的人都没有。天黑不敢进屋,独自坐在电脑前,长夜漫漫,苦思冥想仍敲不出一个字。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上班没有?我说等等,再等等!我知道,她很着急,她有她的理由,但那也仅仅是她的理由。

昨天,也就是9月7日上午,天气突变,雷声轰轰风雨交加。接完妻子的电话,我决定去趟广州石井。

这个决定非常突然,因为早上我已在新桥农贸市场买回一把空心菜和两根红苕,准备再次呆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度过一个糟糕的雨天。妻子在电话里说,过几天又要交房租了,你看着办好了,我8月份才上班,人家6月份的工资都没领!

那就去广州看看呗,是该去广州看看了!打完电话,我对自己说。

我们村子里有不少人在广州从事着各种职业。这些年里,那些年纪跟我相仿的,比如老唐,总是打电话叫我有空去玩玩,我却总是没空。前两天,老唐又打来电话说,天凉了,鞋厂开始赶货了,要是工作还没落实,你过来看看嘛。我说工作基本没问题了,但还得等等,有时间我会来看看的。

雨越下越大,来到沙井客运中心,买票前,我才想起墙角里那把空心菜和两根红苕。我不清楚这次广州之行有何目的,将待多久。我得回去把空心菜和红苕提去楚桥家。虽然它们值不了几个钱,总好过在屋子里烂掉。

老唐多次跟我提起做鞋工资多高多高,我总是半信半疑,实地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整个厂子就十来号人,但每人每天至少可以产出十三对真皮女鞋。每对鞋的工钱在二十五元左右,但每天的劳作不低于十六小时。我在车间里坐了一下午,傍晚出来时,早已被浓烈的胶水味熏得晕头转向。车间不足两百平方米,隐藏于红星村某栋非常老旧的农民房六楼里。嘈杂、闷热和胶臭,穿刺着人体的每一个细胞。我无法想象,这二十多年里,跟我一般年纪的老唐是怎么撑过来的。

第二天早上,我决定回深圳去。老唐说,你工作还悬吊吊的,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考考电车吧,万一真来广州呢?几斤几两心里得有数!

鞋厂的电车大多是高车。这些小厂子出产的鞋子款式新颖,品质一般。但其规模都不大,从开料到包装,所有工序全计件。招车工的广告满大街都是,但要求熟手,配组,即一个车工须带两个折边贴合上胶水的面部女工。我虽然踩了二十年电车,但那全是平车或电脑车,跟高车不是一回事,而且对制鞋工艺极其陌生。他们说,你基本功扎实,人又不笨,学高车不难,你什么时候拉到两名熟手面部工再来试试吧。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我不笨来的,他们真会讲话,连拒绝都显得这么客气。

后来,在村外的工业区里,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规模较大无

须配组的鞋厂。这里仅车工就有七八十号人。车间分两层,一楼左边开料、铲皮,右边QC、包装;二楼左边勐鞋、定型、上底,右边台面、车位。流水作业,多劳多得,全计件。据老唐讲,鞋厂最累的是上大底,长年守在烤炉边,又热又臭,车位算是较为松闲的活路,但工资都相差无几。

我以见工为由,跑遍了每个车间,工位上难以见到一张年轻的脸。无论男工或女工,大都四十岁上下,年近六十的也有。他们动作娴熟,埋头工作,从不轻易喝水或上厕所,以有限的体力无穷的干劲以及对生活最原始的冲动制造出世界上最流行最受淘客们青睐的皮鞋。但是,通过车位考试被录用后,我又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患过两次肾结石,哪能胜任如此繁重的工作?

从鞋厂出来,已近中午。不能再在广州耗下去了,我得趁早回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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