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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鹏坐看云卷云舒

作者:金克巴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7 人已围观

庄子《逍遥游》中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由鲲到鹏,经过神奇的化生。古人囿于对自然现象的认识,发展出一套化生论,如腐草为萤,石首鱼化为凫鸟,雀入大水为蛤。然而,我们不得不承认,正是那种察物未精,极大地拓展了人们的想象空间。而鲲鹏展翅,无疑可以看作一种令人振奋的精神的图景。

从地图上看,被南海揽入怀中的大鹏半岛的确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让我绕不开屡屡被人引用过的庄子的鲲鹏。大鹏半岛亦像一只色彩斑斓振翅欲飞的蝴蝶,它在庄子雄奇的意象里如斯灵动。早在六七千年前,就有一群人为了追逐这只熠熠生辉的蝴蝶,一头扎进大鹏半岛,从此将全副身心都交付给瑰奇的山海,歌于斯,哭于斯,创造出岭南早期的人类文明。

浩瀚的南海通过一个深邃的海盆,穿过台湾岛和吕宋岛之间的吕宋海峡,与太平洋的主要海盆相连,往南可抵达新加坡,穿过狭长的马六甲海峡去和印度洋相会。我们的先人自北而南,来到现在叫作“咸头岭”的地方,大自然的盛情让他们不由得停下脚步。有人站在突兀巉岩上,出神地眺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再也不想离开。他们一路风尘,渴望安居,自从踏入咸头岭的那一刻,惊悸的心立刻有了皈依。那么,留下来吧,接受大海热情洋溢的邀请,领受群山情意绵绵的挽留。他们兴奋难抑地讨论着,给这个地方取个美好的名字,毕竟这里的山海将连缀起他们永世的生活。

咸头岭,真是好地方!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开辟了这个地方。海和山,前呼后拥,翼护着它。东北部有漏湖,起伏的海浪将沙坝堆在湖口,丰饶的大海让无尽的珠贝鱼虾留下。在人们还不曾到此定居之前,随着渴湖水位的下降,大海与渴湖之间便形成一片冲积小平原,为人们从事种植创造了条件。西南部面朝大海,只要驾一叶小舟,小心翼翼地在波涛上探寻,就能获取丰盛的海产。定居点后面的丘陵和高山,则是采集和狩猎的理想场所。当我尝试去了解那段历史,恍若穿越六千年的时间长河,邂逅某一位先人,只见他面容清,目光清澈,一如山涧流淌的泉水。在那个已经告别污尊杯饮的年代,他堪称烧制陶器的能工巧匠,他会在砂陶的沿口用贝壳画上纹饰,或者将贝壳上面的天然花纹压印到坯体上。辽阔的大海时常会将出人意料的新生命带到人们面前,牵动着他的思绪,譬如一条再也不能回归深海的矛尾鱼,入夜时分随着海浪晃荡的荧光……让他的发散性思维不乏活水源头。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创意都能被时人理解,好比有一次,他在一件白陶杯的底部画出一串抽象的图案,既像顶天立地的人体,也像一排张开翅膀的蝴蝶。一时众说纷纭,他微笑着,不置可否。当我穿透时空的重重迷雾看到他,他就在海边的一块隆起的礁石上,坐看云卷云舒,似乎也在遥想未来。

用不着桑田沧海的时间跨度,咸头岭新石器时代的人类遗址就静静地沉睡在厚厚的沙丘之下,并不轻易告诉你曾经发生过什么。直到1981年的考古普查,这处古人类遗址才得以重见天日。2006年2月到4月,深圳市文物考古鉴定所协同深圳市博物馆又在遗址西北部进行第五次发掘。中国社科院将咸头岭遗址评为“2006年中国六大考古新发现”之一。
 
我早就听说过大慈大悲的妈祖,到了大鹏,还来不及深入所城的历史氛围,就先行前往天后宫,急切想去拜谒妈祖。大鹏天后宫在大鹏所城西门内,占地二百多平方米,始建于大明永历年间,迄今已有六百年历史。

妈祖是不凡的女子,短暂的一生都是甘于奉献和舍己为人的一生。

公元960年,赵匡胤没有断然谢绝手下将士的拥立,于是就有了建隆这个年号。天机大抵是玄秘的,但有时也有所征兆。该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日傍晚,福建莆田九牧林六房的后人林愿激动不已,他的妻子王氏已经怀胎十月,全家人翘首以待,守候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林愿有引以为傲的家世,先祖披公于大唐天宝年间迁居澄渚村。披公有九子,个个出类拔萃,先后高中进士,且都官至刺史。他们的学识和人品在九州大地广为人知。随着林氏后裔在海内外开枝散叶,祖上的荣耀俨然是真金绽放的光芒,世称"九牧林家"。

对这个家族而言,更大的荣耀还在后头。夜幕就要落下,林愿在产房外的窗户下忐忑不安地踱步。其时,一颗流星划过西北的天空,一直向他们家的方向划过来,湄洲岛上的居民们大多都看见了那道耀眼的红光,掠过时甚至照亮了整个岛礁。这奇特的天象到底预示着什么?一时众说纷纭。恰在此时,产房里飘出一股香气,接生婆从门缝探出头来喜滋滋地告诉林愿,是个宝贝女儿。适才划过头顶的流星,让林愿不禁浮想联翩,这个女娃分明是上天送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一家人对她也倍加珍视。

女儿转眼就到满月,奇怪的是,她不像别家的婴儿不时用啼哭表达对世界的好奇,她是静默的。这些天来,林愿一直沉浸在浓酐的幸福中,还没有为她起名,此时他有所启发,干脆就叫她“林默”。他宁愿自己在做一个好梦,这个掌上明珠将来会大放异彩。

林默天赋异禀,她的异于常人连后天的启发都显得多余。她自小就在大风大浪里练得一身好水性,乘风踏浪如履平地。她熟识潮音,在大海发威的时候,能够屡屡帮忙周边的渔民和渡海的商旅化险为夷。她识得星象,仰望星空就能领悟上天通过星宿细微变化所予人的启示。她十六岁那年,有一次跟几个女伴一起去井边照妆,她们身后跟着一个捧着一双铜符的异人,非要把铜符送给她。女伴们把陌生人的神秘兮兮看作是神经兮兮,一个个披头散发吓得撒腿就逃,只有林默不慌不忙地梳好秀发。她接受了神仙赠予的铜符,从此变得神通广大。她让人挂席泛槎,降伏二神,解除水患。她解民于倒悬,忘我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有时竟然也会让自己的家人受累,有一次为了给迷航商船导航,她举起火把,情急之下,把自家房子给点着了,刹那间火光冲天。她的世寿以她在湄洲渡口救助遇险的船民时捐躯而仓促画上句号,年仅二十八岁,然而她的善举依然在继续。每当航海的人危难之际,她就会身着一袭红衣,立在云端指引人们化险为夷。

为了感念这个曾经来到我们身边的女神,自宋徽宗宣和五年(1123年)以降,历朝历代对她的封号从“夫人”“天妃”“天后”一直到“天上圣母”,并列入国家祀典体系。时至今日,妈祖信仰成为闽台海洋文化和东南亚海洋文化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郑和七下西洋,其中第二次、第六次是从广东扬帆出海的,具体从哪个码头出发,至今还没有定论,有的学者推断,极有可能是从与大鹏半岛相去不远的赤湾出发的。据清乾隆年间的《敕封天后志》记载,永乐元年(1403年),郑和率领船队前往泰国,航行至赤湾附近的海域,台风突如其来,整个船队差一点就要倾覆,此时,郑和虔诚地向妈祖祝告:"和奉命出使外邦,忽遭风涛危险,身固不足惜,恐无以报天子,且数百人之命悬于呼吸,望神妃救之!”当他濒临绝望之际,只听见鼓乐喧天,就闻到一阵香风飘过,众人恍惚看见妈祖正站在桅杆上,她一脸祥和,咆哮的风浪顿时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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