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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虚构写作:直面多重危机的文体变革

作者:蒋进国 来源:《深圳新文学大系: “非虚构写作” 卷》 责任编辑:huzhitian 2023-01-30 人已围观



二、批评:知识分子话语的“不及物”
毋庸讳言,当代文学批评公信力日渐缺失,批评空间日渐逼仄已成不争的事实。我们正身处文学批评“缺席”的时代,“在中国,很少有哪个时期的文学批评像今天这样软弱被动,尴尬无奈,在多种力量的牵拉和围堵之中,找不到自己应有的无可替代的独立位置,也难以找到摆脱困境,奋然前行的途径。”面对知识分子的话语危机,不少批评家选择“越界写作”,《梁庄》就是反思当代文学批评话语危机的例子。梁鸿深感当代文坛创作与农村真相之间的隔膜,以及学院化知识生产方式的缺憾,为“写着言不及义的文章”而羞耻,遂决定“真正回到乡村,回到自己的村庄”。所谓言不及义,并非批评家主观使然,而是起源自作品的“不及物”状态。乡土本是无法复制的时代命运,乡土文本理应镌刻历史烙印。当我们在《阿Q正传》里目睹到辛亥革命前后绍兴的风云际会时,不得不钦佩鲁迅再现历史变革中乡村命运的手笔。如前所述,社会现实是急剧变幻的,不是相对平滑、一成不变的,当代作家理应书写当代社会变动中的灵魂状态。的确,当代乡土文学与社会现实之间的隔膜已成不争的事实,由于缺少当下乡土经验,很多当代乡土作品遮蔽了乡土。“现当代乡土文学恰恰缺失了对90 年代以来的乡村现实的描述,很多作品中的乡村是一个抽象的乡村,完全结构化和虚构化。”梁鸿的批评是中肯的,她将自己坚守的“有体温”、贴近心灵的批评理念运用到《梁庄》的创作中,揭开了无数读者为之心痛但无力展现的乡村真相。

面对与大地有隔膜的作品,批评家何为?若无法洞察作品的“悬置”状态,批评话语注定是“不及物”的。当代学者大都隶属于安全、纯粹和多产的学院派体制内,但学院体制的弊端之一是因固守书斋而逐步放弃当下旨归,极易导致学术的精神稀薄和自我封闭。学术研究本是社会文化生态的一部分, 因此,当代文学批评公共空间萎缩和话语危机的首要原因,不在于文学边缘化态势、消费文化泛滥和传播载体变更等外部因素,而在于学院“内循环”批评范式无法洞察作品的“不及物”状态,并在此基础上实施了二次“悬置”。我们亟须紧贴“大地”的作品和批评,紧贴作者血肉的作品和指向个体、民族与人类命运的文学批评。作为在农村长大而在学院体制下成才的文学评论家,梁鸿积累了比某些乡土作家更鲜活的农村经验,她将批评理念融入文学创作,迂回实现了个人批评话语的转型。

鉴于此,非虚构写作的第二个意义就在于重塑当代知识分子的社会担当。在“学问家凸现、思想家淡出”的今天,知识分子早已习惯用“学术”而非“思想”参与当代中国社会的建构进程。于是,保持独立思考与批判立场,将“学术写作”转变成“思想写作”就显得弥足珍贵。“我们总自诩为人文知识分子,但如果对这样颓败、伤痛、矛盾状态下的现实都不关心、不了解的话,那真的非常不合格。”梁鸿对梁庄人的痛苦与哀伤感同身受,对中国乡村的生存状态乃至民族的健康充满沉重的责任感。再如《中国,少了一味药》所揭示的传销真相,就是极少有人愿意真正面对的公开秘密。“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一剂苦药,可以在人们心中植下清醒的抗体,帮助他们抵御传销病毒。这邪恶的瘟疫肆虐已久,世间苦无良药,但愿我能够为此做点什么。”为了挽救那些缺乏常识的狂热人群,慕容雪村混进上饶传销窝点,用知识分子的社会良知熬过黑暗的二十三天。梁鸿、慕容雪村、李娟等知识分子走出相对优越的生活环境,毅然踏上“返乡”之旅,用反省的姿态介入现实,唤醒我们对民族和国家未来命运的关注。

当然,当代知识分子一旦选择“返乡”,就会身处都市与乡村、现代与传统、启蒙与愚昧的二元对立之中,这就使得“返乡”过程十分艰难。随着近代以来教育模式和谋生手段的变迁,现代知识分子群体最终脱离了和传统农耕社会的直接联系,而逐步聚集到城市空间。许多知识分子一旦脱离乡土,就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再回到农村。接受现代西方学科谱系和学术训练的知识分子一般远离乡土经验,既中断了传统社会的文化血脉,又无法在城市里找到新的文化根基。即便“返乡”,知识分子的知识、语言和生活方式,依然与农民格格不入。“传统士绅与宗法乡村的文化一体化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难以跨越的文化隔阂和城乡断层。”因此,知识分子“返乡”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行动力,作者要放弃安逸的生活,走进琐屑、枯燥甚至危险的农村、牧场和传销窝点。梁鸿的孩子因为看到脏兮兮的站台而哭喊着不下火车;李娟所在的冬窝子没有电和网络,一方印有汉字的纸片成为打发无数漫长时光的读物,小塑料瓶成为牧民争抢的宝贝;慕容雪村临行前给唯一的亲人留下遗书,在传销窝点里饿得头晕眼花。其次是知识谱系转换的困难。无论知识分子操控个人意识形态的能力多么强大,都不可能掩埋原有知识谱系而迅速转换到底层状态。生存空间距离越大,时间分隔越久,人与人之间生存状态的差异就越大,彼此之间的生活经验在对方心中取得共鸣的可能性就越小。乡土中人对“返乡”者往往保持一种天然的警觉和距离感,为了打开“五奶奶”的心扉,梁鸿登门不下十次。可以说,“非虚构”叙事跨越了时间、空间和知识谱系的隔膜,展现出当代知识子直面、记录和反思变动中的社会画卷的勇气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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